尘封旧事浮茶影,
一线残票系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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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港市的雨,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咸意。
车窗外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光怪陆离。
阮白釉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两天时间,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将五十年代雾港市那个显赫一时的周家翻了个底朝天。
航运起家,暴富又迅速衰败,家族成员星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历史中抹去。
线索在周家第二代幼子周世昌那里,戛然而止。
他似乎与威廉·阿什福德有过短暂交集,之后便下落不明。
而关于那套骨瓷茶具,除了它曾是周家收藏外,再无更多信息。
仿佛一个断点。
“在想周家的事?”
沈青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平静无波。
阮白釉回过神,轻轻点头。
“线索太少了。”
“周世昌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
“也许不是消失,只是隐匿。”
沈青临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语气笃定。
“那个年代,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并不罕见。”
“但我们现在没有方向。”
阮白釉眉心微蹙,一丝焦虑浮上心头。
沈青临转过头看她。
“所以,我们换个方向。”
“还记得那份基因检测报告吗?”
“除了你和梁慕晴的线粒体dNA高度相似,还有一项发现。”
阮白釉心中一动。
“什么?”
“样本中残留的微量有机物。”
“经过比对,指向一种非常特殊的茶叶。”
“1942年的武夷山母树大红袍。”
阮白釉的眼睛瞬间睁大。
“四二年的母树大红袍?”
“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
“据说当年总共就采摘了不到一斤,大部分被当时的政府征用,只有极少量流入民间,价值连城。”
“没错。”
沈青临确认。
“这种等级的茶叶,绝不可能出现在普通场合。”
“它一定与茶具的某任主人,或者某个特定事件有关。”
“而雾港市,恰好有一家茶馆,以收藏陈年武夷岩茶闻名。”
“你是说…‘尘香馆’?”
阮白釉立刻反应过来。
那是雾港市老茶客心中的圣地,老板何先生更是圈内传奇,据说藏品无数,眼光毒辣。
“何老板或许知道些什么。”
沈青临说道。
“至少,能接触到四二年大红袍的人,非富即贵,圈子很小。”
“顺着这条线,也许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车子在一条僻静的老街巷口停下。
雨势渐小,留下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倒映着昏黄的路灯。
尘香馆的门面并不起眼,一块weathered的木质牌匾,透着岁月的沉淀。
推开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浓郁醇厚的茶香混合着老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与外面潮湿阴冷的空气截然不同,茶馆内温暖而宁静。
灯光柔和,照着墙上挂着的几幅水墨山水,以及博古架上陈列的各式老茶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缓慢而悠长的节奏。
一位穿着靛蓝色对襟褂子的老人,正坐在靠窗的茶台后,专注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
他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清亮平和。
这便是尘香馆的主人,何松年。
听到门响,何松年抬起头,目光在阮白釉和沈青临身上短暂停留。
“两位,喝茶?”
他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阮白釉走上前,微微欠身。
“何先生,打扰了。”
“我们想向您请教一些关于陈年岩茶的事情。”
何松年放下手中的茶盏,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
两人在茶台对面的木椅上坐下。
何松年没有立刻询问他们的来意,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始温杯、置茶、冲泡。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虔诚的仪式感。
沸水注入紫砂壶,氤氲的热气升腾,茶香愈发浓烈。
那是一种复杂的香气,带着岩石的矿物气息,花果的甜香,还有经过岁月沉淀的木质陈韵。
“尝尝这个。”
何松年将两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他们面前。
“八十年代的肉桂。”
阮白釉端起小巧的品茗杯,凑到鼻尖轻嗅。
香气霸道而醇厚。
她轻啜一口,茶汤入口顺滑,滋味饱满,岩韵明显,回甘持久。
“好茶。”
她由衷赞叹。
沈青临也端起茶杯,细细品味,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和何松年。
何松年微微一笑,拿起茶壶,继续冲泡。
“茶是好茶,也要看喝茶的人。”
“看两位的气度,不像是寻常茶客。”
阮白釉放下茶杯,神色郑重起来。
“何先生,我们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种更老的茶。”
“哦?”
何松年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趣。
“多老?”
“1942年,武夷山,母树大红袍。”
阮白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何松年冲泡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阮白釉,眼神变得锐利。
茶馆内只剩下壶中沸水轻微的咕嘟声。
过了几秒,何松年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四二年的母树……”
“你们打听这个做什么?”
“那不是茶,是历史,是传说。”
沈青临接口道:
“我们正在追查一件与那个年代相关的旧物。”
“线索显示,这件物品可能与当年接触过那批母树大红袍的人有关。”
何松年沉默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紫砂壶壁。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物资匮乏的年代。
“四二年……”
他喃喃自语。
“那年头,不太平啊。”
“母树大红袍,更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
“当时主事采摘制作的是林家,但采下来的茶,大部分都被官方收走了。”
“只有极少一部分,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流到了港岛,还有……雾港市。”
“您知道些什么吗?”
阮白釉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何松年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
他重新拿起茶壶,又给他们续上茶。
“那批茶,经手的人不多。”
“能拿到手的,都是当时最有权势、最有门路的人。”
“英国人,商会大佬,还有一些……背景神秘的家族。”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却让阮白釉和沈青临的心同时一沉。
英国人…家族…
这些关键词与威廉·阿什福德,与周家,隐隐重合。
“当年雾港市,谁有可能拿到这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