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么着急做什么?等不了我下楼?”他神色看不出紧迫,对玄司尘的发现一无所知,只以为对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只看在情面上,向他请示一下。
他一时半会没抓到重点,只蹙眉道:“什么没时间了?你去了那么久就要告诉我这个?”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贡级云的脚步忽然僵住。良久没有说话。
“……”
忽然电梯叮了一声,对他敞开了门。
贡级云又猛然惊醒,反应迟钝迈入。电梯合上,仍是一片寂静。
寂静中贡级云僵得像一座石像,竟忘记按下楼层。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他忽然冰冷道。
电梯门上倒影出他濒临崩溃的神色,真是恶心至极——
他看着一阵作呕,负面情绪陡然失控。
沉默中爆发,他忽然将耳机狠狠摔在地上,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了电梯壁上。
他恶狠狠瞪着前方,好像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他仍在怒骂:“闭嘴!谁准你这么玷污他的?!”
电梯的楼层开始变换,像是对方轻蔑地回应。
时至此刻,贡级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愚蠢的决定。
电梯在他的眼中改为红光闪烁,一切显示都被替换为停滞状态,像放空警报拉响,在这个逃无可逃的封闭空间,倒计时死亡的烟花绽放。
贡级云忽然想到时空光缆中的高能光量子,也是这样一股一股的对撞。
中子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像烟花一般碰撞出来,最后击打出时空的裂隙,将一条条冤孽泄出,最后成为链接两个世界的宿仇。
*
会场大噪。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喧闹声像是将无尽的焦躁翻炒起来。这是群体失控的第一阶段。
辛兆池赶来时,一眼看出人们躯壳下,灵魂歇斯底里地抓狂。
他无可控制地心悸起来。
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已经发生。而无人能承受这件事的后果。
他好像已经晚了一步!
他艰难地迈动一步,心中却在呐喊——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辛先生!”他被人一眼捕捉,失去了最后的逃避机会。
辛兆池脸色惨白,那人以为辛兆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临在崩溃边缘的他,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般,催促欲哭:“你可算来了!你赶紧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人们一个个让开,被围的中心逐渐拨开云雾见月明。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不会出手的吗?不是说研会期间没问题的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早说不要逼他,他这是自己自作自受吧?!我可没有害过昆役!”
“谁没害过?当初是谁冷处理他的诉求的?谁都有份吧?这下好了,谁也跑不掉,咱们都要完了!”
“辞职!我要辞职!这活我不干了!”
辛兆池这时候发现自己的视觉应是退化了,要不怎么看不清局势,只能听到周遭嘁嘁喳喳的推卸声。
终于最后一圈人让开来,辛兆池被推到了最前面。
双眸被迫对焦回神,然后像被针刺了般,猛地缩成最小的点。
饶是他见过最惨烈的战场,也无法接受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以这样的方式紧闭双眼,在他面前一派死气。
不是这样的!辛兆池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可无论如何他都挪不动脚步。
只能死死盯着那沾着血的脸庞,磕裂的眼镜被人收好放在了一旁。
有人在擦他额头上的伤,辛兆池看到了失去灵魂的范长安。
一个可怕的毒素已经悄然注入每个人的心头——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又会是谁?!
“这要怎么交代!全他妈完了!这么多委员会成员!问谁的责?是谁叫他坐电梯的?他在楼上开会好端端为什么要下楼!他这是要害死我们吗?!”
“都别看我!我刚才可没给他打电话,他的死跟我可没关系!”
“代理部呢?!你们部长出事怎么每一个人出来说话?!”
代理部正有一个人在现场,那就是唯一守在身旁的范长安,不过所有人都默认他和一个废物没什么两样。
人们怕这时候站出来,背上贡级云的命案,一个个都畏头畏尾赶紧抖清自己的干系。
这些声音像压胜术的小鬼,一刻不停歇地剥削精元。
辛兆池忍无可忍吼道:“都别吵了!人还活着!他妈去叫急救啊!”
辛兆池额上青筋狂跳,他真是没有哪个时刻,这么地想去毁灭去杀戮。
“在这吵能解决问题吗?他躺在这你们开心吗?要不要我也死给你们看?!”
人群一静,难以理解地,匪夷所思地,古怪麻木地看着他,像是发现群鬼中混入了一个活人般。
新奇,旁观又鄙夷。
辛兆池气得颤抖,他大骂:“滚啊——!”
终于身边的人哄而做鸟兽散。
“玄,玄司尘……”他终于想起了他的支柱,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仿佛就有了力量,他哽咽着拨通那个人的电话,他刚还说在往会场赶,这回也快到了吧?
他焦灼地敲打手指,终端在他手里细细地发颤:“你快接我电话啊……不要有事……不要……”
“玄先生!”忽然门口有人惊呼。
“司尘……”辛兆池惊醒,惨然去找玄司尘的影子。
只要有他在!只要有他在!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一声下令:“逮捕。”
辛兆池一愣,逮捕谁?
眼见一支缉查队向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迅速围过去。辛兆池惨笑僵在脸上。
只见一个人徐徐走来。
“玄先生,你作为贡部的最后通信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他手中举着调取文件,上面鲜明地盖着红章!
这人竟是代理部褚组长!
“我们有理有据怀疑您是偷渡客组织的卧底,并怀疑您为偷渡客核心成员昆役输送了委员会重要信息。”
“您被逮捕了,剥夺在任一切职务。”他冰冷地宣布这个结果。
不仅辛兆池僵住了,全场大部分人都僵住了。
褚组长继续冷漠地宣布结果:“您的留任考核作废,听证会通过档案解锁无效,列为一级红色通缉人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寒鸦般的寂静。甚至无人敢大声喘息。
忽然一人愤怒失控道:“你说什么?你瞎吗?他怎么可能害贡级云!”
范长安突然浑身煞气地站起来,脸上浓郁笼罩着杀意,像是想将褚组长碎尸万段。
“去你妈的,你不就是想找个人给你们背锅!他留不了任就活该被你们牺牲吗?”
他的靠近被人拦下,他仍在怒骂:“褚诃荣,你说话啊!”
褚诃荣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一丝受其干扰的样子。
最后他背着手,昂头挺胸宣布道。
“我们也是秉公办事!害没害,也讲事实证据,谁乐意看到贡部躺在这里?代理权的转移也该顺次下接,我们自会为贡部讨回公道。”
“这个时候,你在说什么?”辛兆池不可置信道。
贡级云还躺在这生死未明,除了范长安没人在乎他的死活吗?
这些人还是人吗?!
“我说我们自会为贡部讨回公道。”
辛兆池失去理智,忽然动身上前,挥出一拳。
被一群人蜂拥拦住,这些人哪会是辛兆池的对手,顿时被他一掌掀开。
如果逮捕玄司尘就是他们讨回公道的方式,那他真要杀了这群人!
“住手!”一人忍无可忍。
两拨人正在气头上,闻言竟双双顿住,视作主心骨般看向他。
玄司尘却没有看他们任何人,他暖茶般的淡孔,穿过人群,轻轻落在最远处的贡级云脸上。像是蝴蝶点水,那漠色的瞳孔泛起一丝不忍。
他像是在感同身受地痛苦。
“我会配合调查!辛先生被个人情绪冲昏头,没有客观事实分辨能力,你们作为他的受理单位,理应对他的价值导向予以纠正。”
“……”辛兆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想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玄司尘看了他一眼,很轻,却是另一种绵密的依恋。
“听从您的建议。”褚组长礼貌道。
玄司尘扫过在场所有人,他冷静地说:“我有权知晓你们逮捕我的充分理由,在正式判决前,我不是罪犯,我相信,判决后我也不会是。”
褚组长不做评判,只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