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玄司尘知道他这是让他有点做人饵的自觉性,毕竟时空所还要靠他引昆役现身。

玄司尘嘴角抽搐。

但有必要说得和大限将至一般吗!

他阴□□:“朕想吃人了,解决一下。”

贡级云啪合上手册:“不利于您的健康发展,驳回。”

“……”

玄司尘一气,再不听他满是废话的发言,转过头去,在人眼皮子底下假寐。人人知道贡级云的作风与淫威,不由为他捏一把汗,贡级云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语速都没放慢一点,直接像没看见般放过了他。

散会后,褚组长找上玄司尘,将最后的会议内容转告。

“玄先生,这是行动手环,有助于我们定位检测您的生理状态,遇到危险了千万不要逞能,一定要及时呼叫我们支援。”

玄司尘似懂非懂,由褚组长为他施紧环扣。手环一触碰到他的皮肤,立刻开始监制心跳等一切生命参数。

玄司尘有些稀奇,原来这贡级云还挺怕他挂的。

褚组长面带喜色,迫不及待道:“哦对了,您这次可是帮了代理部大忙,一个好消息告诉您,考核的事有着落了!”

玄司尘一愣,从自己不久远的记忆中,翻出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没想到他都放弃的事,现在又莫名其妙柳暗花明了。

他知道褚组长谢的是他帮贡级云解除停职令的事,如果不是辛兆池捣掉了昆役的老窝,找到了诸多证据,贡级云也不会这么快洗清嫌疑,代理部也不会这么快从千夫所指的排挤中走出来,保住了自己的地位。这对褚组长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好事。

玄司尘以为贡级云也是给他另找一个生计,谁料褚组长却道:“您的档案有机会提出来了!”

玄司尘略一疑惑,跟着连连点头,附和而笑。

当初还说解锁档案才是最难得一个选择,现在怎么轻而易举就做成了。

褚组长看起来比玄司尘还高兴:

“我们先前都忘了,这次全研会可是会有大领导驾到的,从这里入手可比求人找岗位容易多了!一想到这点,我们立刻出了份听证会方案,贡部虽不甚乐意,最后我们一提,也答应了出面做担保人。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一定能解锁档案!您很快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玄司尘更怔,没想到这一切还是代理部谋划的,这份人情可就大了,他忙道:“那麻烦了,多谢您关照,研会后我请客,代理部的各位同志一定要赏脸?”

褚组长挥手:“哪里哪里……”倒也没回绝,二人唏嘘一番,分道扬镳。

玄司尘径直晃悠到贡级云桌前,又是一副欠欠模样:“原来你还舍不得我走啊……”

贡级云已经可以从善如流地忍耐了:“如果不是来感谢我的,就请出门右拐。”

玄司尘拆台:“右拐是露台,你让朕跳楼吗?”

“……”

贡级云只好停下手里的工作求他行行好:“看在我也废了不少心的份上,皇帝陛下,能不拿我寻开心了吗?”

“谁说朕要拿你寻开心?”玄司尘冷笑道,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贡级云,朕只是突然想起来,朕还从来没跟你说过一句话……”

贡级云一个头赛两个大:“不必说了,快走罢……”

“谢谢。”玄司尘道。

“……”

他的声音艰涩,像是鲜少开口说这两个字,乍一听,像是机械程序的自动回复。

贡级云却一脸见了鬼,想咧开嘴角讥笑,又想起自己身份威严,怎能泄露所思所想。一时不上不下,违和非常。

“你说什么?”贡级云仍是惊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玄司尘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极不情愿道:“谢谢你,贡部,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

贡级云心中不免惋惜,幽幽道:“一句话说好好两遍是会让你少块肉吗?”

玄司尘撇撇嘴,嗤之以鼻。

贡级云脸色稍缓,又像照了光的糖纸,一派五光十色。

他咳了一声,扶了把没有滑下来的眼镜,也低声回了一句:“……不客气,应该做的。”

玄司尘莞尔,没拆穿他,如释重负恢复往常模样,嗤笑道:“真走了。”

“等等,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也有话说……”贡级云像是沉思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

玄司尘只得顿住,等他下言。

贡级云清癯的面容闪过一丝不自然,窄边镜片下的目光有些躲闪,这些纠结的神情在他身上是极难见到。

玄司尘总把他当范长安的搭子,以为这二人身上都各有各的老气横秋,但想来其实他们也不过三十出头,在旧世界,正是挑大梁的时候。

玄司尘换一种角度再去看他,顿觉自己的不对来。

把贡级云当做朝堂上只会吵架的小老头,实在不合适,今后也确实得对着“有几分皮囊,却没几分脾气”的古怪部长有所改观了。

终于,把自己憋得涨红了脸,贡级云才咬牙道:“其实我之前……”

谁知不巧,忽然终端骤闪,有人来电。

“啊,稍等……”这时候打断人说话,真有点不厚道。玄司尘心中懊恼,想先挂断,看到来电人却犹豫了。

贡级云何等精明,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收起目光沉沉隐藏好情绪,没有阻止:“你接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罢,又若无其事止住话头。

玄司尘急事缠身,知道贡级云有心让步,便承了情:“下次再叙。”

*

他出了会议室,脚步轻松。

“喂,怎么不找朕,却要打电话?”

对面传来一个人沉闷的呼吸声,却没有回音。

玄司尘有些奇怪,确认了一下来电人,确实没错。

又道:“喂?辛随?”

对面的气息有些不稳。

音线发颤:“你要离开了……”

玄司尘一怔,终于想起来辛兆池为什么反常了,原来是会议上提及的“解锁档案”的计划,他不是有心要瞒着辛兆池,只是他也是刚得知今后的安排,甚至来不及考虑他和辛兆池的未来。

不过这些在他看来都不是阻碍,他故作轻松:“只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朕还和你住一起,每晚都回来。”

“嗯……”辛兆池的声音闷闷的,玄司尘这样哄他也不见他转喜。

“你在会上说的,越是亲近越是憎恨,这是真的吗?”辛兆池忽然道。

玄司尘没想到这句话会引起歧义,他心下一慌,不想因为这个吓得辛兆池心神不宁。

他忙解释:“我说的是昆役对朕!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对我,真的一句喜欢也说不出来吗?”辛兆池道。这才是他最想问的一句话。这个时候终究是来了。

“……”玄司尘哑然。

通话显露中有呼吸的声音,有心跳的声音,有时间流逝的声音。

却没有那一句应该尾随其后的“喜欢”。

玄司尘张了张嘴,他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

风吹,像一张纸轻飘飘地吹落,带着多米诺骨牌一列列地倒下,直到最后一刻的闸门落下,对面终于控制不住,泄露出一声痛苦地呜咽。像是幼狼未认母,便被残忍的狼王遗弃在死亡充斥的戈壁滩上。

终于,像被捶开了心膜,酸痛正以几乎有形的力量,冲击他的四肢百骸。

无数诘问毫无预料袭来——

玄司尘,你为什么要自作聪明?

玄司尘,你为什么要自私自利?

玄司尘,你占去了他的感情,你就该永远留在他身边,你给自己找什么理由?

他恐慌地一遍一遍道:“对不起,辛随,朕错了朕错了……你别哭嘛……”

辛兆池却刹不住闸般哽咽:“玄司尘,你哄哄我也行啊……”

玄司尘乱了阵脚,他心如刀绞:“对不起,你在哪,朕来哄你好不好?”

辛兆池却不答,他抽泣着鼻涕,听起来不是一副体面样,他似乎故意躲着玄司尘,不让他见到现在的自己。

玄司尘知道这小子看起来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又敏感,衣柜里衣服两三件,却总是穿的得体又整洁,若偶然发现自己睡歪了头发,定然在捯饬回原样前,绝不见人。

他连睡前,都确保玄司尘看见的是最体面的自己,哭成这种狼狈样子,更是死也不愿让玄司尘见了生厌。

良久的沉默后,辛兆池开始说话了:“你总是这么固执,也不作假,却喜欢花言巧语转移我的注意力……你说的话那么动听,却也从头到尾那么清醒……”

“可我知道,你不说出来的,才是你最真实的感受,玄司尘啊,我就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感受啊……”

“对不起……”玄司尘感到漫无目的地寻找,让他有些头晕眼花,他不得不停下来,靠在墙上缓缓。这么一停,人又无力地滑了下去。

“我看着你,好久好久,能站在你身边,成为离你最近的人,我欣喜若狂,可我还会贪心,又想着若是一辈子这样那该多好……玄司尘你懂吗,我一辈子颠沛流离,安定对我来说,比活着更加遥远……”

“别说了……朕来找你……”玄司尘听不下去了,如果他知道有人这么辜负辛兆池,他一定起念就是杀了这个人,可最后带给对方无尽痛苦的人——却是他自己。

他一心希望辛兆池可以向外扩张的意志,可以有自己独到的选择,可以有不受任何一个人摆布的胆气。

可他忘了辛兆池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他不是想多么勇武地活着,不是想东征西讨剑指天下,他的前半辈子,已经带给了他这辈子不愿回想的漂泊孤苦。

他想要的是安稳,是可以依恋的爱人。

现在好不容易没有战乱了,不用靠杀戮活着了,他不想再回到对抗中,重新流离失所,他有什么错?

玄司尘,你是否太残忍了些?

玄司尘痛苦地阖上双眼,他故作轻快,想打破这压抑的气氛:“你想听的,朕都能说给你听……”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真与真假与假,答案什么的,都不重要,反正他会一直留在辛兆池身边的吧?是这样的吧?

“别哭了,真的,你的心意朕知道,朕其实也很……”

话语被打断,辛兆池失魂落魄,甚至没有察觉玄司尘将出于口的是什么。

他只是陡然平静后,心如死灰般喃喃道:“玄司尘,怎么办?我好像已经……爱上你了……”

“……”

啪嗒——

玄司尘恍然。那是自己耳机滑落手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