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2 / 2)

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但是他昏迷的过程中也不是完全没有醒过,那张年轻的少年脸几乎每一次都会出现在他视野的角落,见到他醒过来就会上来给他一点吃的喝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郁潜眸光紧了紧,注意到尸体旁边那个黑色的袋子。

袋子已经破的差不多了,里面的内容物流出来,是一堆腐臭发黑的烂肉。

可是当他的视线移过去的时候,他却对着那堆烂肉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沫。

从那个时候开始,郁潜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异化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保持清醒,甚至记得自己跟路邈之间的约定,但是他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想其中的缘由,只记得一件事情。

——他要参加选拔赛,到下一个赛场去,跟路邈汇合。

但是靠正常手段进地下基地,这条路明显是走不通了。这个副本里的幸存者对他这种异化的怪物行人抱有12万分的敌意,刚见面,他甚至来不及说上话,对方手中的枪支就开火了。

一开始,以前以为自己在那样密集的火力轰炸之下,不可能再活得下去。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他的身体居然获得了极强的恢复力,几乎是子弹离开他身体的一瞬间,他身上的伤口就会自动愈合。

除了路邈他们所在的赛场之外,其他的初赛赛场,玩家们都是上来就干脆利落的开打,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还有污染物和污染者这种存在。

郁潜也是等到战斗结束之后,查阅了相关资料,才知道了这个副本的真正背景。

只是他跟路邈他们不一样,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变成了污染者,所以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

所以他走的路线跟路邈他们完全不同,他是硬生生杀进地下基地,通过彻底团灭人类的方式,才走到决赛的。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所有人问他经历了什么,他都不敢开口。

其他人如何看他,郁潜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但是他唯一在乎的人,绝对不会赞同他的做法。

郁潜的目光垂落在路邈的脚边,房间里光可鉴人的地板反射出路邈和路易的身影。

路易漂亮的鳞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些光线却丝毫不损路邈的形象,反而将他衬托得像是纤尘不染的高高在上的神明。

而他就像是在阴暗里扭曲爬行的黑暗生物,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间接的看对方一眼,都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对方的圣洁灼烧成灰。

郁潜的指尖动了动,喉头滚动两下,眼中的暗色更深,头也彻底的埋了下去。

薛西斯将他的所有变化都看在眼里,血红的眼睛里不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对,就是这样。

他太明白这种被自己信仰的人抛弃的感觉了,以至于看见郁潜的变化,他感受到了一种比恐惧更加美味的情绪。

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郁潜这个人的存在,因为郁潜始终都像一块忠实的背景板,守在路邈的身后。

但是现在他的目光却被郁潜彻底吸引了过去,眼睛一顺不顺的盯着对方,连眨眼都觉得可惜。

他太期待了,永远在仰望的人在得不到回应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

痛苦、悔恨?

还是感觉自惭形秽,将这颗自卑的种子埋进土里,然后慢慢的生根发芽,长成仇恨的大树!?

薛西斯甚至短暂的忽略了路邈和路易,语带诱哄的开口:“他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我同样可以做到。但我愿意为你们做的事情,他能做到吗?”

“他跟我有什么不同的吗?你们再仔细看一看,如果他真的把你们当成是自己人,为什么你们做错了事情,他还要责怪你们?”

“真正的朋友之间,难道不是互相包容、互相理解的吗?”

薛西斯一步一步靠近了郁潜,手直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从背后贴近他的身体,贴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

“你看看,他连你的苦衷都不能理解。他明明应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却带你将真相和盘托出之后,露出那种表情……”

“不是的。”郁潜忽然开口。

薛西斯都被他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愣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他的手已经卡住了郁潜的下巴,下一步就是强迫他擡头跟路邈进行对视。

在他那张“禁言”效果的纸牌作用下,路邈不可能对他说任何话,连眼神交流都不会有。

自己仰望着的人,拼尽一切也要去见面的人,却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

试问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打击更大?

可是郁潜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他。

他没有擡头去看路邈,反而一寸一寸的转过脑袋,跟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的薛西斯对视。

郁潜的眼睛里并没有薛西斯期待的仇恨和痛苦,反而是令人心惊的坚定——

“路邈不是那样的人。”他说,“你和路邈完全不一样,你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房间里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薛西斯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此刻,郁潜将这番话掷地有声的说出来,瞬间惊醒了其他的玩家。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只是还不等开口就听见了郁潜接下来的话——

“你之前说的没错,你和路邈都是很擅长把控人心的人,但你说你自己跟路邈是一样的,我不同意。”

不可否认,薛西斯的很多所作所为跟路邈其实有相似的地方。

比如两个人都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概率铤而走险。

又比如两个人都能轻易的挑动其他人的情绪,让所有人拜倒在他们的人格魅力之下,为他们痴狂和尖叫。

不论是路邈还是薛西斯,只要他们勾勾手指,就有大把的玩家愿意追随他们。

他们都是天生的领袖,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但他们两个的区别又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拿神明来做比较的话,薛西斯的力量邪恶又充满诱惑力,引诱着人们为他献祭所有,成为邪神王座下的一具又一具骷髅。

——薛西斯的强大带有明显的毁灭性,哪怕只是靠近他一点,都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那种恐怖并不是薛西斯这个人给他们带来的,而是薛西斯带给他们的那种无法自控的疯狂。

他就像是一个邪恶的神明,将世间的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让所有的信徒都心甘情愿的为他献出生命,乃至于灵魂,只为了点燃他眼中的兴趣。

但路邈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极端。

其他玩家没有怎么接触过路邈这个人,或许并不了解,但是现在留下来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路邈有过比较长时间的接触,他们对那种感觉再清楚不过。

如果说薛西斯是邪神的话,路邈就如同正统神话中的真神。

他的力量高贵而圣洁,那种与生俱来的平静似乎能感染所有人,让他们因为杀戮和绝望而躁动的灵魂平静下来,找到内心最深处的平和。

人们对他心生向往,并不是为了满足任何欲望,而仅仅只是因为他身上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们一开始遇到路邈的时候,的确跟你说的一样,是被赶鸭子上架。”郁潜的眼神有些怀念,但没有丝毫动摇。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但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违背自己内心想法的,路邈也不曾给过我们任何超过我们能力的压力。”

郁潜看着薛西斯,一根一根掰下了他钳制住自己的手指。

“你既然能够看到游戏大厅的情况,就应该清楚的知道,最危险的事情一直都是路邈自己在做,计划最不可能完成的部分也都是路邈一个人在跟进。”

“他的目标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确,也从来没有把害人当做第一选择。”

“恰恰相反,哪怕是在面对跟他站在对立面的敌人时,他也一直在尽可能的尝试保全所有人的性命。”

“这些足够能证明,你和他不一样吗?”

“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提醒你一句——”

郁潜步步紧逼,扣住了薛西斯的手腕,深深的望进薛西斯那双血红的眼眸里。

“你和他最大的区别在于,不管重来多少次,路邈永远都会有最忠实的追随者,不顾一切的奔向他。”

其他陷入迷惘的玩家们纷纷擡起了头,对郁潜的这番话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如果他们没有遇到路邈的话,或许也会跟之前的那几个玩家一样,放纵自己内心的恶念,在薛西斯的引导之下自相残杀,用生命点燃一场绚丽的烟火,然后归于一片狼藉。

他们已经见识过在路邈身边时的自己:目标明确、灵魂鲜活,宛若得到了新生。

所以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们都不会被学习师的三两句言语蛊惑,放任自己沉沦到对方描绘的癫狂未来中去。

他们永远会为路邈带给他们的自己而着迷。

“而你呢?薛西斯。”郁潜放缓了语速,仿佛带着叹息,“你的追随者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