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2)

第55章

猴儿偷再要说什么,一张嘴却委屈得哽咽住,只在流眼泪。

曹世矜愣住。

兰归的病不是早已有所好转?

难道……兰归骗了他!

思及此,曹世矜脸色骤变,放下手中万分紧急的战报,当便要去寻顾兰归。

就在这时,老村长提着一小坛子酒,声音响亮地喊着“贵人”,笑呵呵地走进来。顾兰归就跟在他身后,脸上也带着浅淡的笑容。

曹世矜定在原地,视线越过老得已有些佝偻的老村长,落在顾兰归温润如玉的面容上。

兰归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曹世矜不禁忧心起来,走近些许,关切地问及好友的病情。

顾兰归看一眼一旁抹眼泪的猴儿偷,笑了笑,说,“只是习惯了并州城的风水,来这原州有些水土不服,倒也没什么大碍。”

猴儿偷瞪着眼睛,上前一步,刚要开口,便被顾兰归截过话去。

“我已离开并州城有些时日……今日也该回去了。”

曹世矜闻言,满眼诧异。

顾兰归释然一笑,垂下眼眸,敛住眼中划过的伤痛。

老村长是个老机灵鬼,视线在他二人身上一来一回,便品出些不寻常的味道,拉着没眼力傻站着,还想说话的猴儿偷离开屋子。

屋中只剩曹世矜与顾兰归二人。

相顾无言,半晌,曹世矜终于开口,语气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为何?”

顾兰归转过身,背对着曹世矜,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苍白的手捏成拳头:“她不是阿昕。”

他说了谎。

他知道,阿昕就是阿昕,这世上只有一个阿昕。

只是,阴差阳错,错过就是错过。

顾兰归缓缓松开手,苍白的手掌以一种很僵硬的状态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他迈步向屋外走去。

曹世矜煎熬着,唤他一声,“兰归……”

他抿了抿薄唇,才说:“我与阿今说了你已成亲之事。”

权谋场上,尔虞我诈。

曹世矜从来不与人讲道义,更不爱向人解释什么,他不惧一身骂名,只要他想要的!

可是这一回,他想坦荡一些。

寒星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忍、羞惭,但是毫无悔意。

曹世矜阴冷俊美的面容上显露出很决绝的神色。

他要把阿今夺回来!不择手段地夺回来!

顾兰归顿住脚步,没有回头,良久的沉默后,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说:“往后……好好待她。”

曹世矜缓缓走上前,走到顾兰归身边,按住他清瘦的肩膀,“兰归,我这一辈子都欠你的,我能拿命还你,可是……她,我不能让给你。”

顾兰归低着头,苦笑一瞬。

“感情之事……原本就不是能让的。”

倘若,阿昕喜欢的那个人仍旧是他,纵然是死,他也不会放手。

奈何,奈何……

顾兰归闭上眼,压下心中痛楚,睁眼后,握住曹世矜的手。

“你若觉得对我有亏欠,便将欠我的都还给阿昕,一辈子待她好,绝不负她半分!”

他说着,握住曹世矜的苍白手掌愈发用力。

曹世矜颔首,许下承诺。

顾兰归审视他片刻,忽然就松了手,像是被抽走魂魄一般,斜着身子站立,看来摇摇欲坠的。

曹世矜想要伸手扶住他。

顾兰归却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不再看他一眼。

曹世矜的手僵持在虚空中半晌,才缓缓垂落下去。

院子里砌着一方石桌,四张石凳。老村长将酒坛子摆在石桌上,熟门熟路地寻来陶碗,倒酒,笑着招呼顾兰归与曹世矜。

顾兰归笑着走近,接过老村长递来的酒碗。

猴儿偷想要阻拦,无果,顾兰归垂眸看着碗中微微荡着的烈酒,咽了咽喉咙,生出一丝期望,望这一碗酒能冲走心中苦涩。

混沌也好,麻痹也罢,只要能够削减些许痛楚便足以。

想着,顾兰归擡起手,将酒碗往透着病气、有些苍白的嘴边凑。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臂。

他擡眸看去,曹世矜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顾兰归眼神微颤,而后便咬着牙,脸上显出很坚定的神色,缓缓推开他的手,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酒喝了,他也该走了。

放下空空的酒碗,顾兰归深深看一眼曹世矜,朝着小院外走。猴儿偷猛然惊醒,放下还未来得及喝下的酒,匆匆跟了上去。

马车从范家小院前离去,走得很决绝。

车中,顾兰归端坐着,攥着拳,闭着眼。

听着动静,范昕从屋子里奔出来,慌张地扑到院子外,望着远去的马车,悲怆高喊一声:“兰归!”

声音传到猴儿偷耳中。

他迟疑地握紧赶马鞭,扭头朝向车中,唤一声:“顾公子……”

马车中一片静默。

猴儿偷犹豫着,将要停下马车时,顾兰归的声音才从车中传出来,只有一个字——

“走。”

才放缓些许的马车重新加快速度,坚决地向前驶去。

范昕追赶两步,停下,站在白亮的日光下,忍不住抽泣起来。

泪水划过她美丽的脸庞,在精致的下巴凝成一滴,掉落,落在胸口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湿痕。泪里像是藏着针,穿过她的衣襟,刺破她的皮肉,直往心头上的软肉扎。

范昕揪住衣襟,缓缓弯下腰,蜷缩着身子喘气。

一个人走到她跟前,扶住她纤薄的肩膀。

她颤着身子,擡起头来,见着曹世矜的一瞬,心头生出千千万万的怨怪,捏着拳头往他胸口砸,泄着自己心头的憋闷、痛楚。

曹世矜咬着牙,生生忍受,心疼地将她圈在怀中。

范昕挣扎着推搡他,推不开,只能仰着头靠在他怀里哭。

良久过后,她终于没力气再反抗,情绪稍有缓和。

曹世矜才扶住她的肩,将她推开几分,凝视着她满是泪水的脸。

范昕垂着眼眸,呆呆地站着,身子软塌塌的,不能独自站立一般,全靠他的一双手撑着,仿若他一松手,她便会跌在地上,像坠入尘泥的娇弱花朵。

曹世矜看得心疼,捧着她娇嫩的小脸,用拇指轻轻擦拭上面的眼泪。

范昕仍旧垂着眼眸,眼泪断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颗颗豆大晶莹,曹世矜根本擦不完。

他拧着眉头,看了她片刻,低下头。

温热的嘴唇将要落在湿润的眼皮上时,雪白的柔荑一把推开他。

范昕扭身往自家院子里跑。

曹世矜追上去却被挡在半人高的院门外。

等他越过院门,进入范家小院中,范昕已经躲进屋子,紧闭门扉。

隔壁院子,老村长探着身子张望,将一幕幕都看在眼里,一双老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闪烁着很年轻的机灵光芒。

一个顾公子,一个曹公子,看来皆非寻常人等,如此围着范家小女打转,莫非是想要范言徇留下的“天书”?

*

清晨,鸟雀在林间叽叽喳喳。

简阳村中各处零零落落响起几声鸡鸣狗叫。

范昕打开房门,走进院子里,眉眼间仍有一丝悲伤。尽管,记忆里的她早已做出选择——放弃兰归,可是再次与兰归分离,她仍旧感到心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中抽离,牵扯着血肉。

迎着朝阳,范昕扬起美丽的脸庞,感受着从山岗吹来的清新的风,将眼角那一点湿润风干。

良久后,她缓缓睁开眼垮上小竹篮,走出小院,往山上去。

记忆里,她对简阳村的周边都很熟悉,哪一片的山坳里生着哪一种野菜,全都知道,凭着记忆寻去,果然很快收获满篮。

太阳已升高,悬在苍穹之上。

白亮的日光有些晃眼。

范昕走到酸果树下,坐下,望着远方出神。

小羊儿、狗蛋儿俩孩子上山打鸟,瞧见她的身影,一前一后,嘻嘻哈哈奔过来,挨着她坐在树下。

范昕仍旧望着远方,似乎没察觉他俩的到来。

小羊儿顺着她的视线眺望,没瞧着什么不寻常的,歪着头问:“阿昕姐姐,你在看什么?”

范昕微愣,醒来,收回视线,对上小羊儿亮晶晶的眼睛,心头不由得一震。

再次看向远方,范昕眼中显出几许疑惑之色。

她在看什么?

“远方,遥不可及的山、海、草原、冰川……”

小羊儿疑惑地皱着眉头,“山是山的样子,海是什么样的?草原呢?冰川呢?”

他在简阳村出生,在简阳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原州城,只见过简阳村边的山,从来不知这世上还有海、草原与冰川!

狗蛋儿从地上蹦起来,“山在这里,海在哪里?草原在哪里?冰川又在哪里?”

范昕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记忆里,她也不曾见过海,不曾见过草原、不曾见过冰川。

可是……为何,她的脑海里却能想象它们的样子,仿佛向往了许久,设想了许多,在未曾与它们相逢的时光里,早已对它们格外熟悉。

谁替她去经历的?

谁?

等不到她的回答,小羊儿与狗蛋儿勾肩搭背望着远方,想象着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

日头渐渐升高,临近中午,范昕跟着俩孩子下了山,往自家小院走,将要进院子的时候,却瞧见曹世矜从隔壁小院里走出来,不由得放缓脚步,满眼敌意地瞪过去。

原来,强买铁家屋舍的人是他!

小羊儿瞧见曹世矜,眼睛一亮,一下子蹦过去,惊喜高呼:“大英雄!你在这儿呢!”

他笑着回头招呼狗蛋儿走近看,证明自己先前说见过大英雄的话不是假的。狗蛋儿从下到上打量曹世矜,眼中闪过惊叹之色。

好高,好威武!

曹世矜越过两个崇拜仰望他的孩子,走到范昕跟前,看一眼她挎在胳膊上的小竹篮,不由得皱起眉头。

新鲜的野菜还带着湿润的泥土,只是,再新鲜也只是野菜,算不得什么美味。

她就吃这个?

感觉到他眼神里的挑剔,范昕护着小竹篮侧过身,不许他再看。

曹世矜擡起眼眸,重新看向范昕,语气温柔地说:“我命人买来你爱吃的……”

说着,他便伸出手来牵范昕的手。

范昕躲开了,挎着小竹篮越过他身边,跑回自家院子,栓上院子的矮门,一句话也不愿与曹世矜多说。

曹世矜站在原地,抿着薄唇,寒星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苦涩。

一旁的俩孩子仍旧仰头望着他,小羊儿还天真地问:“大英雄,咱们能吃么?”

曹世矜不置可否。

小羊儿拉着狗蛋儿便往院子里跑,喜滋滋地要去吃好的。

曹世矜也没有阻拦。

一碗野菜糊糊下肚,范昕擦擦嘴,瞧见小羊儿、狗蛋儿俩孩子从院子旁经过,一人手里抓着个大鸡腿,啃得满嘴油亮,脸儿都是花的。

“阿昕姐姐!曹大哥真的买了好多好多吃的!你也去吃吧——”

小羊儿嘴里包着肉,含糊不清地喊着。

范昕咬咬红润的嘴唇,摸了摸肚子,野菜糊糊虽能裹腹,但始终觉得差点,肚子里像是有只小手,一蹭一蹭地往上伸,要从喉咙里探出来一般。

馋死了!

咽了咽口水,范昕收回视线,躲进屋子里。

她绝不会吃他的东西!

小羊儿咽下嘴里的肉,奇怪地同狗蛋儿说,“阿昕姐姐为何不肯吃好的呢?”

狗蛋儿舔舔嘴,“不知道。”

小羊儿再咬一口鸡腿,很不解地拧着小眉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