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可追
尔卿当初建好的小木屋,一张床榻,一副桌椅,茶盏倒是有两杯,以免哪日手滑摔碎了可以替换,亦或者在这村里来个人做客方便使用。
她压根没料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小木屋会来这么多客人。
好在如今妖法大盛,使用之物可以随意捏造,只是住的地方是没法子扩张了,毕竟这村子很小,村民们都簇拥作一处建的屋子,没有给她用妖术发挥的空间。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胡云瑶坐在桌前,交叠着双腿,看着对面大喇喇坐着的余乐安,又打量他身边的少女,柳叶眉高挑,“换了一个?”
余乐安当下坐直身子,一手拍在桌案上,“胡说什么呢?这是我妹妹。”
“妹妹?”胡云瑶视线在这兄妹二人面上游移,片刻之后失望摇头,“不像,你还没有这姑娘三分俊俏。”
“你胡说八道……”
余乐安一张俊脸瞬间通红,双眉倒竖还要发难,身旁鱼儿却轻快越过桌案坐在胡云瑶身旁,挽起她臂弯。
“什么胡说八道,我瞧着这位姐姐直来直去,定不会乱说。”鱼儿两眼弯弯,“哥哥可是生气了?有什么好生气的,阿爹阿娘都惯来说你不如我俊俏,这么些年,你也该接受事实了。”
胡云瑶虽是倨傲,但身边也有两个与鱼儿年岁相差无几的妹妹,待她自然就宽和些。
只看了眼她挽着自己臂弯的手,没说什么,也没将手臂抽回。
余乐安见妹妹竟然这么帮着胡云瑶,顿时不满,双手抱着膀子后靠椅背。
“鱼儿,出门在外,须知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听她捧你,在太阴宗的时候,她可机关算尽要尔卿性命。”
余乐安额前碎发遮掩着桀骜不驯的双眸,冷凝着胡云瑶,“你问我怎么在这儿,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又起什么害人的心思了?”
鱼儿挽着胡云瑶的手微僵,旋即缓缓松开。
胡云瑶余光瞥见,搁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却是不服,哼声别过脸,“弱肉强食罢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余乐安颇有将她假面拆穿的快意,朝鱼儿轻擡下巴,“瞧见了吧?”
鱼儿彻底松开胡云瑶起身,绕回桌案,停在余乐安身旁。
胡云瑶面上清冷如霜,不见波澜起伏。手肘压在桌案,纤纤玉指垂落桌下,指甲却掐入掌心软肉,直掐的皮肉发青泛白。
默默等着余乐安再将自己过去如数家珍般的告诉余鱼儿,再听来一段唏嘘感慨。
片刻后,却是一声惨叫声起。
“你这丫头,反了天了!有这么揪自己哥哥耳朵的吗?疼!撒手!”
余鱼儿揪着余乐安的耳朵不撒手,老气横秋的模样教训道,“尔卿姐与她有什么过节,如今尔卿姐都让她进门了,说明什么不言而喻,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鱼儿松开拧耳朵的手,直接圈住余乐安脖颈开始发力,“人家还是个姑娘家,当着人家的面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一天!快道歉!”
“就不!”余乐安两手巴着鱼儿锁喉的手,脸憋得通红,还是咬死牙关。
“不道歉,我回家给阿爹阿娘告你的状!”
“随便……你唔……”
“这一路不累吗?还有力气打闹。”
轻风细雨般的温和嗓音,鱼儿当下收手,转身朝尔卿奔来。
“我哥不听话,不尊重女子,我正教训他呢,尔卿姐你也多说说他。”
尔卿行至桌前,从收纳袋中一盘接一盘美食往外掏。
“若真是不尊重女子,那你确实该教训。”
“听到了吧?”鱼儿站在尔卿身侧,颇有股狐假虎威的架势。
余乐安顿时蔫巴,瞄了胡云瑶两眼,“我道歉……”
“不必,”胡云瑶干脆利落打断他的话,“先前做过的事,我胡云瑶认,做了便是做了,你也没说错什么,但我胡云瑶也不是不知恩的人,尔卿就我一次,如今我来,是为了报答那日恩情,说完我就走。”
她站起身来,直面尔卿。
“你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不见了?”
尔卿眼底升起迷云,但对上胡云瑶双眼,顿时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她跟胡云瑶都有的东西——白月光系统。
脑海中的系统确实沉寂许久,但还在不在,她不知晓。
尔卿摇摇头,“我不确定。”
胡云瑶神色认真,擡手轻敲太阳xue,“它告诉我,你的已经不见了,现在在一头……半魔身上。”
半魔?
他们所认识的半魔,只有一个。
眼下就住在尔卿对面——玉冥。
“玉冥拿了你什么东西?重要吗?我现在找他去!”
余乐安当即起身就往外走,被鱼儿伸手拽住。
“你这急躁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先听听尔卿姐怎么说不行吗?”
尔卿立在原地,垂眼静默不语。
白月光系统,是要攻略指定的人,对外人应当没有什么危害。
尔卿继续从收纳袋中取出吃食,“无妨,在谁身上都无妨。”
胡云瑶本以为是件大事,没想到尔卿竟然这般风轻云淡,倒显得她这般紧张有些可笑。
“……事情说完了,我走了。”
“坐下用个膳吧,我这儿没有要客人饿着肚子离开的规矩。”
尔卿顺势拉住她,将她摁在桌前。
尔卿说无事,余乐安便也讪讪坐下。
一顿饭,起初十分安静,但有鱼儿在,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虽不说欢声笑语阵阵,但也温馨和谐。
曾经的对手也罢,仇人也罢,肩头压着的包袱都在这一刻卸下不少。
尔卿生活在这村子里,十分安心,未曾刻意用结界隔绝木屋,相谈甚欢的声音便如数传入对面木屋中。
玉冥负手立在紧闭的门前,两眼几乎将木门看穿两个洞来。
忽而擡手想推开门,手却在虚空停住。
回想起方才尔卿面对他时的警告语气,再听着不断传来余乐安与她的笑声,悬在空中终是无力垂落。
今时不同往日。
她兴许不是在闹别扭,是真的不想回来。
他以为共患难同生死,他二人的关系便牢不可破,无人可比。
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原地站了半晌,他身形如黑雾散去。
没多久,出现在远处的魔军歇脚地方。
忠感应到他的存在,当即闪身上前,半跪在地。
“见过尊上。”
玉冥不发一言,望着步辇,撩开帘子迈入其中,停在冰棺前,手指隔着冰晶盖,细细抚过棺中人面庞。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不过换了身衣裙,便待他全然不同了。
“尊上。”忠追着进来,要汇报近日消息,却见玉冥一手紧攥着心口,痛苦万分的怦然倒地。
“尊上!”
玉冥眉心原本如火焰赤红的印记,此刻如岩浆被浇注冰水,在亮红与沉暗之中来回切换。
切换的速度越快,玉冥攥着心口的手越发收紧,好似有什么尖锐利器正徐徐刺入他心脏。刻意放缓动作,让他清晰感受每分每秒绵长的痛楚,将这份苦痛清晰、永恒的烙印在他脑海。
“尊上!”
耳畔还有忠焦急的呼喊,如同潮水离岸般逐渐远去。
昏迷之前,玉冥强忍着剧痛抓住忠衣袖。
“褚熄魔剑……派人去寻。”
还未得到忠回应,他紧扣着忠衣袖的手便无力松开落地。
村子里,仍旧热闹。
尔卿带着鱼儿余乐安几人在村里闲逛,恰好就走到早上被玉冥盯着的那户人家门前。
玉冥再未出现,但是家中孩子被吓得不轻,躲在窗户底下只露一双眼睛往外探,被余乐安无意间发现,一来二去的逗闹,那孩子逐渐放下心防,出来跟余乐安嬉戏玩乐。
旁边妇人见状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尔卿一行人,“这孩子白日里被那个白头发的给吓到了……前几日那白头发的还好好的,今个儿不知怎么回事,平白无故一直盯着咱们看,那眼神能吓死个人!”
“魔族嗜血,你们身上可有伤口?”胡云瑶道。
那妇人摇摇头,“未曾受伤……”
“那真是怪了,他哪儿来的心情研究凡人?”
“兴许……”鱼儿接过话头,“只是在研究你们的生活方式?”
“生活方式?”那妇人乐了,摊开手,“我们哪儿有什么生活方式,就夫妻二人忙活家务,再陪孩子玩玩,有什么可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