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艺突然给出建议：“你去打一打线上的全国大赛海选赛。”
齐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用我的号，”江艺道，“打线上赛，碰碰运气。那里可能会有意愿高一些的女玩家。”
全国大赛的海选分为线上和线下两种形式。线上赛每天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二点开放，每个玩家都可以参加。
所以以往的全国大赛参赛人数有三千多万，全靠线上的形式积累人头。
对于大部分玩家来说，不一定是真的想打比赛，可能就是随便玩玩而已，和打排位赛娱乐赛等等没差。
齐意身份证绑定的大号已经过了线下海选，打不了线上赛，但阿姨身份证绑定的小号还可以玩。
线上赛比线下赛还随意，都不需要组五人队，一个人也可以打，系统随机分配队友和对手，一路连胜就可以晋级。
齐意的目的并不是晋级，而是挖掘潜在的队友。
她觉得这个法子还不错，等到正午十二点，她就去试试。
YiYi这个号江艺最近玩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很多，排名跌到了五十名外。
齐意本想说第一名多威风啊，让江艺多打打，不过想到今早自己那疲惫样，她还是闭嘴吧。
时间一到，她进入海选赛页面，点击匹配。不到一秒，系统就分配好了。
“诶，全是Z市的玩家？”Z市的线下赛都结束了，关注比赛的人应该都知道她们全女队，有心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齐意打算下一局试试更改赛区，让系统分配一下别的地方的玩家。
第一局似乎是福利局，对面竟然有两个铂金段位，齐意都没有和队友沟通，嘎嘎乱杀，不一会儿拿下胜利。
齐意：“我把赛区换成隔壁省会X市？”
一是距离Z市不远，对方愿意过来比赛的几率会大一些。
二是地区更发达，人也多。虽然现役的电竞选手很多都是来自小镇农村，原生家庭富裕的偏少，但残酷的是，小地方的女孩们，有几个能摸得到电脑、并被允许打电脑游戏的？
齐意算是一个例外，没人管着她，她到处鬼混，野蛮生长，才长成这副不规则的模样。
江艺说可以。
齐意选了X市之后，系统果然匹配了X市的玩家。
但这一局玩家的最低段位只是从铂金提升到了钻石，依然没有任何挑战性。
连赢三局，等到第四局，系统终于升了难度，除了她以外全是大师，都赶上线下赛小黄人的配置了。
齐意挨个点击队友的资料，除了没显示性别的，竟然有两个女玩家。
激动的齐意犹如久旱逢甘霖，忍不住啦啦啦乱哼，难听，但是快乐。
见她这样，江艺都不想泼冷水。
齐意都被拒绝过多少次了，似乎是一点没被打击到，不管成功不成功，每次都是先开心了再说。
这样的心态倒也不错。江艺想。
想到乔春晓所说的，要用实力征服别人，齐意这一局不能像前三局那么浪了，她要挑一个既适合她们的阵容，又能充分发挥她实力的角色。
她正思考时，女队友[莲叶何田田]发出文字：[哇，神秘高手]
齐意把队友的ID都看了一遍，发现这个高手大概率指的是她。
“认识你号的人。”齐意对江艺道。
另一名队友[老田在此]又道：[姐姐真的48岁？]
齐意一时分不清，这是在嘲讽她，还是真的在问她的年纪。
关于这个号的身份，齐意也没想好怎么说。
所以她没有回复。
齐意不知道，[莲叶何田田]是一名小主播，虽然直播间热度不是非常高，但已经有人认出了YiYi。
[大神怎么也打全国大赛啊]
[不是说有职业队邀请过她吗，这什么情况]
[可能就是随便打打吧，就像小田这样]
[这次竟然是白天上线，真罕见]
[总感觉这个号不止一个人在用]
两名女队友应该是认识的，一个拿了射手，一个拿了辅助，且是很适配的双人组合。
齐意和往常一样，一边对线，一边切屏观察她们的操作，同时也是为了方便让江艺看。
尽管她稍有分心，碾压对面上单还是轻轻松松。
下路双人组十分默契，射手风格比较稳健，辅助细致周到，两人打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齐意越看，眼睛越亮，“就她们了！”
她每次遇到厉害的女玩家都这么上头，永远不长记性。
游戏一结束，齐意就发送了好友请求，对面也很快通过。
齐意开门见山：[你有兴趣坚持打全国大赛吗，不只是海选，还包括后续的线下市级赛什么的]
莲叶何田田的直播间正开着，齐意发过来的这话，观众们都看到了，引起众多猜测。
[大神对于全国大赛，好像是认真的？？]
[不去打职业，打什么全国赛啊……完全不能理解]
莲叶何田田也愣住了，回了一个问号。
齐意瞬间捂着胸口，激动难耐，“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我！有希望有希望！”
江艺很想给齐意一面镜子，让她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对方还没说话，她自己在这里把进度条拉过一大半了。
齐意才不管江艺怎么想，她精神振奋，回复道：[我的队伍目前缺人，今天有幸和你们组到了一起，见识到了你们精彩绝伦的游戏技术，所以诚恳地邀请你们加入我的队伍]
屏幕的另一端，莲叶何田田笑了，她对老田在此道：“感觉大神是个愣头青呀。”
说着贬义的评价，但她的笑容明显不含恶意，反而觉得齐意有点意思。
她暂时中断了直播，问：[你们还缺几人]
齐意：[缺四个人]
莲叶何田田：[……]
齐意顺着杆子往上爬：[你们来了的话，就只差两个人了]
莲叶何田田：[我为什么要加入你的队伍呢]
这是在让齐意提供筹码。但齐意一穷二白，只能厚着脸皮道：
[首先，我的技术不错，加入我的队伍大概率能在市级赛夺冠。第二，我们是全女队，对女生特别友好，还可以收获精神力量。第三，我为人忠厚，从不坑队友……]
齐意编不下去了，她自己都没眼看，闭着眼睛把这段话发了出去。
但凡对面不傻，都能从齐意这一大段话中总结出两个字——忽悠。
纯属忽悠。
对面却没有骂齐意，反而问道：[你确实是女的？]
齐意：[是啊，这一点我没必要骗人]
何田田：[那你真是48岁？]
这个问题怎么过不去了，齐意道：[不。我本人18岁。]
何田田：[你为什么不加入职业俱乐部呢]
齐意本想说自己尝试过，却被拒绝了。但她猛然想起这不是大号，回复道：[因为目前的GPL职业队都是全男队。我想要全女队。]
能理解齐意动机的，比如辛旋这类人，肯定会有共鸣。
和齐意不同频的人，只会觉得齐意有大病。
齐意都不奢求何田田是前者了，她只希望不是后者。
何田田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要好好考虑考虑。
“Nice！”齐意兴奋大叫。
明明对面说的是要考虑，她却已经单方面把进度条拖到99％。
这是第一个没有一上来就拒绝她的人。
和莲叶何田田说完，齐意又找老田在此私聊。虽然这俩是认识的人，但招揽请求要单独发一下。
没想到，老田在此竟然回复：[我是她妈。你刚刚发的消息我都看到了。]
齐意惊呆。
她她她……她妈？老田是何田田她妈？！
这是12岁和37岁的组合，还是20岁和50岁的组合？
齐意知道这个游戏有神童，她曾见过九岁小孩玩得贼溜，也知道这游戏有大龄高手，有的妈妈辈很会玩。
但不管是阿姨，还是小孩子，好像都不太适合打比赛。训练是非常残酷严苛的，就拿江艺制定的那些魔鬼任务来说，年龄太小或太大的，都不可能坚持。
电竞就是这么变态的运动，只能吃青春饭。无数人付出自己的青春，只为一场豪赌。
但齐意在选秀的时候，甚至不被允许上赌桌。
齐意茫然看向江艺。
江艺神色很淡定，“不说以后，至少她们很适合市级赛，不是么？”
齐意点了点头。而且人家根本没确定要加入她呢，她在这纠结个什么劲。
冲击过后，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母女一起玩游戏，还一起打上了高分段，这是多么难得的体验啊。
虽然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电竞已不像从前那般小众，电竞选手往往还光环加身，引无数人瞩目，但许多人仍然看不起电竞。
特别是老一辈的人，更难接受电子游戏。
而且就齐意所知，很多妈妈都忙着带孩子什么的，休息时间可能只会刷刷视频看看剧，打端游的实在是太罕见了。
齐意突然意识到，突破口在于老田。
老田不是普通人，在普通人眼里，她甚至算得上“离经叛道”，但就是这种不被主流规则束缚的人，往往更愿意去尝试新的东西。她们的内核是非常强大的。
她要在老田身上下功夫。
想通之后，齐意继续开游戏，但一次性遇到射辅组合，已经耗尽了她今天的运气，她五连胜晋级区级赛之后，都没有遇到女玩家。
齐意正在思索应该如何招揽老田，乔春晓朝她发来消息：[关于YiYi这个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齐意：[？]乔春晓甩来一条帖子。
标题：《YiYi疯了吧，好好的职业选手它不当，跑去打全国大赛》
主楼：楼主关注的母女主播今天闲得无聊打全国大赛，竟然和YiYi撞了。你们看截图
1L：被盗号了？
2L（楼主）：应该没有，它的水平挺在线，轻松碾压对手
3L：这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真离谱
4L：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它难道真的48，所以不能打职业？
5L：噗，你还不如猜它是键盘成精了
6L：我才是搞不懂你们。就一破马甲，最近天榜排名都不知道跌哪儿去了，你们天天搁这儿关注，猜来猜去，看来是吃太饱了撑得慌
7L：楼上这么看不起YiYi，自己打一个天榜第一试试啊
8L：岂止是我们啊，不知道有多少败在YiYi手下的职业选手想要把它揪出来呢
9L：我去查了下这对主播，只是大师水平，阿姨都四五十了，YiYi真的有毒
10L：依我看，大神的思维就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揣测滴，人家爱干嘛干嘛
……
齐意看完帖子，对乔春晓坦诚道：[嗯，是我]
[？？？！！！]
[YiYi是你？]
齐意：[不不，YiYi真是我朋友，我只是借她号打线上赛，碰碰运气]
乔春晓：[我就说嘛，你的水平哪儿有YiYi那么逆天]
扎心，太扎心了。
齐意撇撇嘴，悲催地望向江艺。
江艺表情冷淡：勿cue，别看我。
乔春晓：[不过你朋友的名头应该挺好用的，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把人骗过来再说]
齐意：[你是懂骗人的]
帖子让齐意知道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老田和莲叶何田田竟然是主播。
齐意顺藤摸瓜，找到了母女俩的直播间。
母女俩的组合太神奇，吸引来的观众素质大部分都挺好的，齐意蹲守了一会儿，发现整个直播间环境很和谐，没有什么负面言论。
母女俩话都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安安静静地打游戏，按理说会让观众觉得有点无聊，但齐意不知不觉就看了下去。
不只是因为她们的手法太好，还因为直播间的氛围实在是太温馨了。
温馨得让人甚至有些羡慕。
近几年荣耀玩家暴增，许多人都吐槽，游戏的氛围越来越差了，一不小心就会碰上戾气很重的队友，动不动就演你，喷人，挂机。
看着母女俩认认真真玩游戏，配合得亲密无间，很难不让人有所触动。
齐意要不是缺钱，她肯定要送点小礼物。
不过眼见母女直播这么认真，能把她们挖来打市级赛的概率都小了些。
毕竟比赛训练是要花时间的，耽误了直播，收益肯定会损失不少。
对比起实实在在的收益，齐意的全女战队设想着实不太吸引人。
除了一腔热忱的傻瓜，谁还会不计较利益得失参与进来啊。
齐意扭头看着江艺，表面谴责实则羡慕地说：“林又川就是那个被你哄骗的热血笨蛋。”
在电竞发展得如火如荼的年代，齐意想招人尚且不易，何况是江艺那时候？
江艺的条件甚至比齐意更差，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都睡在网吧里。
林又川明明是个未来一片光明的人，却因为江艺赌上青春。
虽说电竞也是林又川的梦，但要不是江艺在旁边添火，林又川心里的野草真不一定烧得起来。
因为，林又川那时有很多选择。而江艺和齐意一样，才是那个除了电竞一无所有的人。
听出了齐意的羡慕，江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高傲冷淡的表情。
她甚至微微低下了头，“确实，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
她只在意自己的目标能否实现，从不设身处地为队友考虑。
如果林又川没有打电竞，没有经历战队后来的支离破碎，她现在应该已在别的领域硕果累累，而不是在互联网上搜不到一点痕迹，仿佛只是万千微尘中毫不起眼的一粒。
齐意完全想不到江艺会这样说，一向自傲的江艺，怎么会这样。
她张了张嘴，努力想要说点什么。
江艺又道：“但我不后悔。倘若时光倒流，我依然会坚定当初的选择。”
齐意微微一笑。
这才是她印象中的江艺。
不管她们当年经历了什么，但一起拿下的荣誉是真的，并肩而立的点点滴滴也是真的。
齐意本能地坚信，林又川也不会后悔。
齐意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她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打动老田母女俩，或者说，再找找别的射辅？
没想到，[莲叶何田田]反而主动发来消息：
[大神，找个时间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