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江水涛涛,红尘滚滚,世间谁人可以随心所欲?
姓江的老先生站在栏杆前,望着船下漆黑江水感叹一声,许久没再言语。
几个年轻弟子倒是无所顾忌,方才一番暗藏玄机的言谈他们也没听的多明白,只是提及北雍,几人看向李长安的眼神都变得异常古怪。肖昂几次与李长安眼神交错,好似想说些什么,但不知是碍于老先生还是旁的,终究没开口。
虽佩剑却气态儒雅更似读书人的孔立书打破了沉默,面带笑意问道:“如今北雍宗门林立,新起门派更是数不胜数,尚不知常公子师承何派?”
先前自报家门时李长安鸡贼的只报了姓名,原本以为与这些萍水相逢的人不过客套几句就得了,然后各回各屋相安无事。没想到这个姓江的老儒生有些见识,真正有能耐的人寥寥数语便可知其一二,眼下漫漫长夜,李长安倒是有心与老儒生多聊几句打发闲暇。更何况还拿了人家的酒,太不给面子也不行。
于是她又开始胡说八道:“不瞒诸位,在下无门无派,拳脚功夫都是跟祖辈传下来的一本手抄秘籍瞎学的,登不上台面。”
几个年轻弟子皆是一脸不可置信,孔立书则面色如常,这一群人中,除却他这个一脚踩在大龙门门槛上的小宗师,就属前段时日刚刚跨入小宗师的江秋却境界最高。定风府府主膝下无儿,只有这两个年仅相差一岁的闺女,江秋却自幼天资并不出众,但心智坚韧犹胜男子,凭借着日复一日的刻苦勤勉,在剑道上也是平稳精进。此番出门游历的真正目的,便是为了她能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在渡口时,即便李长安不出手,只要对方人数不过三十,孔立书有自信摆平。以他的眼力看来,这个佩宝刀的年轻公子确实登不上台面,撑死了顶多跟师妹江秋却差之毫厘,但出身正统宗门的师妹在招式上肯定更胜一筹。
孔立书笑容可掬,道:“难怪公子想投军入伍,原是如此。不过公子既不远万里去到龙泉山庄,若不嫌弃,到时在下可为公子引荐几位江湖豪杰,定风府虽不及那些名门大宗,但这点还是可以做到。”
李长安挑了挑眉,刚教训完一个老的,又来一个小的,摆谱都摆到天灵盖上去了,瞧不起老娘没靠山依仗?
江秋却绣眉微蹙,似是不满自己这个师兄言语中的轻视之意,但仍旧没出声。性子更活泼的江秋水则毫不掩饰对心仪男子的崇拜之情,斜眼看着刀疤脸的李长安,附和道:“这位公子,我师兄一番好意,你可别不领情。若是换做旁人,求爷爷告奶奶都没这个机会。”
小妮子被猪油蒙了心,但话却在理,可惜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她连笑脸都欠奉的刀疤脸公子,不是被施舍的人,而是手握权柄的施舍人。莫说北雍江湖,整个中原江湖她李长安随口一言便可定一门生死。
从李长安出现在甲板上起,江秋却的目光就没挪开过,虽没出过远门,不敢说走过的路比吃过的盐多,但自幼在宗门里长大,耳濡目染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这个年轻公子却独有千秋,分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只要看上一眼便想再看第二眼,而后就不自觉的沉沦其中。仿佛这身伪装皮囊下藏着什么,犹如一块石中白玉。
她以为李长安会干脆利落的拒绝,让她这个颇有些自负的师兄吃点苦头。谁承想,李长安一改先前不近人情的作态,满脸堆笑道:“那感情好啊,我正愁没门路呢,你们是不知道,那些宗门高手看人都拿鼻孔看,别说求爷爷告奶奶了,祖宗十八辈求个遍都不管用。”说着,她朝孔立书拱了拱手,“那就先谢过孔兄了。”
孔立书微微一笑,擡了擡手,只来得及说出“区区”两个字。
李长安倚着栏杆,脸上变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又道:“我说孔兄,听闻这次的武林盛会,十大宗门皆来露脸,敢问你是与太阴剑宗的元掌教相识,还是与幽涧山庄的周庄主更熟,或者祁连山庄的女庄主和那位拾刀庄的南女侠都是你的红颜知己?在下也不贪心,能与之其一攀上点浅薄交情便足矣。”
在提及周云威的时候,孔立书脸上就变了颜色,当说到那两位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仙子女侠,那张脸青白相交,煞是好看。孔立书气的双拳颤抖,这人哪是什么侠义心肠,简直就是流痞无赖!只不过比那满口粗言的渡子技高一筹罢了,可谓字字珠玑,直往人心窝里捅刀子。
如孔立书这般的宗门弟子最在乎的不过是脸面二字,李长安就把手杵在那,等着他自己把脸往上撞的啪啪响。要不说江老先生是老辣姜呢,可比这年轻后生聪明的多,也豁达的多,给了台阶就乖乖往下走,这位倒好,不知斤两就敢替人出头。
江风徐徐,气氛却有些凝重。
江秋却冷着一张俏脸不吱声好似打算两不相帮,妹妹江秋水比当事人孔立书还气不过拿眼死死瞪着李长安,其余弟子总算听出了玄机,但跟肖昂一般不知所措。
最后仍是老道成精的江老先生出来打圆场,道:“行了,出门前老夫如何与你们叮嘱的?谨言慎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更何况常公子仗义在先,你们还有脸与人计较!常公子,老夫这厢与你赔罪。”
老先生甩袖作揖,躬身垂头。
李长安同样回礼道:“老先生言重了,义气相争,在下也有不对的地方。”
老先生转头就狠狠刮了孔立书一眼,那意思就是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老儒生在宗门里身份地位应不低,饶是孔立书这般年轻有为放在别家宗门也定是极为器重的弟子亦不敢有造次,朝李长安躬身作揖道:“在下失言,望公子海涵。”
打了人脸的李长安不好意思再为难,将酒葫芦丢过去,道:“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杯酒化恩仇,何况咱们顶多算是口角之争,孔兄,不如就此化干戈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