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李重台的眼神中满是森寒冷意,“他们若还有骨气还想活命,定然会过来。”
曲宗主在六合塔中闭关钻研缚灵,最近宗务皆有李重台代理,孤司偃只好颔首称是。
入夜之时,水榭外热闹了起来。除去凌霄宗和归天宗外,还有几个小宗门也皆不请自来,足有十余人。
整座水榭极为安静,只有剑舞红荷的声音。众人入内时,李重台收了剑,脚下倒着一名昏过去的修士,身上被捆了灵力缚带,正由两名修士带下去。
众人随身所携带的萤惑引罗盘指针颤动,令他们面色一变:“重台长老,这人已经变成了缚灵?”
“带去六合塔。”李重台擦着剑,吩咐完后面带笑意的看向众人,脸上丝毫不惧,“是啊,幸好被我救下了,若是遇到了神霞殿的人,恐怕已经丧命了。”
“重台长老真是大义。”
“真是可惜了安烨长老。”
众人亦真亦假的惋惜一番,李重台笑看着,给孤司偃使了个眼色。
孤司偃往前一步,语气温和:“不知诸位如何看待,小帝姬斩杀安烨长老之事?”
有人犹豫着问:“那小帝姬当真是仅凭一己之力?安烨长老的神魂为化神期,就算之前修为尽失,成为缚灵后修为也至少能称得上是个炼虚期的缚灵,若我记得没错的话,沐言汐才元婴期吧?”
“这还能有假,景和兄之前不就与她过过招,当时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
“当初在玄酆秘境时她连金丹期都没有,而且天赋资质也一塌糊涂才会被景和兄退婚,短短几年时间究竟是如何跨越元婴的?”
重台长老见差不多了,又状似随口提起:“之前缚灵的消息被各大宗门垄断封锁之时,知晓其况的人其实也不少,都是宗门中举足轻重的长老,如今却是剩得不多了,看来她最有望成为下一个大乘期。”
重台长老单看容貌与孤司偃几乎是一个年纪,说这番话时,神情和煦,如沐春风,好似真心诚意在夸赞沐言汐。
天之骄子自然会人人夸耀,可当有人的天赋修为达到了旁人无可企及的程度,得到的便不会再是赞颂。
来的都是各宗门参与仙门大比的修士,没有宗中高阶修士沉得住气,最是争强好胜,立刻有人不服气:“如今也有不少化神、合体期的修士,要进阶也是他们先进阶吧?”
孤司偃意味深长的感慨:“过去那些高阶修士一样有望进阶大乘期,只可惜有不少在清除缚灵之时被上身,逃不过仙尊的铁面无私。”
众人沉默不语。
来的皆是各宗门中年轻的小辈,即使之前对于缚灵的事一知半解,也不会不知道门中长老之事。三千年都未有人修至大乘期,一部分是渡不过雷劫,另一部分便是因为从封印中出逃的缚灵。
“哦,那可不见得。”云景和作为在场立场最为突兀之人,懒洋洋的拨弄着荷花叶,“仙尊说杀人时杀的都是缚灵,那自然就是缚灵了。”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简直就是在孤司偃的话中更添了一把火。
一时之间,各宗门之人神色各异,他们本就知道云宗主与易无澜的不和,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却没想到云景和对于易无澜的怨念也如此深。
顾淮之跟着云景和一唱一和,他面容清秀,笑着道:“这些年我们几宗死的人确实不少,司偃兄你刚帮着安烨长老针对完神霞殿那位就召我们前来,难道是怕仙尊对你们衔阙宗出手?”
孤司偃:“你——”
“现在的沐言汐可没有当年修为低微时那么好欺负,神霞殿又一向护短。”顾淮之淡淡道,“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明澜仙尊掌权这么多年,又怎会容忍一个小辈越过她?”
顾淮之说完,笑吟吟的看向另一边的一名女修:“茗道友,你说呢?”
那女修稍加思索,言简意赅:“拉拢她。”
孤司偃沉吟片刻,装作忧愁道:“可她若是一心向着仙尊……”
顾淮之笑着道,“那就要看你们衔阙宗,舍不舍得下血本了。”
孤司偃看了眼李重台,走上前:“看我们?”
“嗯。”顾淮之漫不经心道,“浮屠境中,一步一世界。六合塔中,应当还有其他高阶缚灵吧?”
此言一出,水榭皆静。
孤司偃与李重台对视一眼,又很快偏开目光。
他们特意隐瞒了已对沐言汐用过缚灵一事,又在众人面前救下那个刚刚被他们转化成缚灵的安烨长老的弟子,就是为了维持衔阙宗和善的假面。
就算要用缚灵害人,也不能是他们主动提及的,不然他们会成为众矢之的。
荷池中央突然跃出一条鱼,鳞片金光闪闪,扰乱一池宁静。
*
离开正阳谷后,沐言汐没有立刻回凌霄宗,反倒是跟着林长修等人在就近的集市中闲逛着。
此处亦有一座风月楼,不事拍卖时,用作客栈经营,只不过它与平常的客栈门槛更高。
进风月楼者,不仅需要更多的灵石,还需看脸。合欢宗任性之致,要是不合他们心意,给再多的灵石也不放行。
沐言汐是被风月楼外熙熙攘攘的行人吵醒的,天光破晓,朝阳照入窗柩,落了一室华光。
她刚要起身,突然警惕的往床幔外望去。
待看清那道人影后,指尖凝出的灵力才消散了,松下口气:“合欢宗这法阵可真不如何,竟然让你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易无澜撩开床幔坐过来:“怎么不回灵雾峰?”
“难得下山,随便逛逛。”
沐言汐给自己掐了道清身诀,便将脑袋笑吟吟的凑到易无澜那边。易无澜极为自然的拿过床头的发簪,替她整理睡得乱七八糟的长发。
好一会,沐言汐突然短促的笑了一声。
易无澜问她:“怎么了?”
“好吧,确实是发生了点事情,不知该怎么做,才留在这里。”沐言汐笑了笑。
易无澜梳理长发的手一顿,问:“是何事?”
“杀安烨长老的时候,还有另外三个缚灵,可能想让他们上我身,却没成功。”沐言汐嫌弃道,“他们就不能正大光明的来吗?非得使这些龌龊的手段。”
易无澜蹙起了眉。
沐言汐见她这幅模样,伸手去抚她的眉,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知道你会是这反应,易无澜你好歹是个大乘期修士了,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
易无澜握住她的手腕,神情严肃:“与我详细说说。”
沐言汐碍于易无澜的威严,只好仔仔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叹气道:“正阳谷地处偏僻,那些阵法也令我神识铺展不了太远,可能还有其他修士吧。”
“好,我知道了。”易无澜为她戴好最后一枚步摇。
沐言汐眨了眨眼,手指触碰了一下被易无澜梳好的长发,轻声问:“易无澜,若是我接着往下修《天衍灵诀》,我异于常人的修为与神魂被人揭穿,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易无澜的眼中是一片平静,对上她的目光:“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沐言汐却坚持要个答案:“会不会?”
“会。”
沐言汐放任自己,靠在易无澜的身上:“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对我起了这样的心思?”
她背对着易无澜,避免了目光的交汇。
易无澜低头看着沐言汐,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已经过去太多太多年,就算她回到三千年前,恐怕也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的。
也许是日久生情,也许是在初见的那一瞬间,又也许是在某个时节点,感情的变化只在一念之间,在她发现以后,或许从未想过要收回。
她只是问沐言汐:“我这样,会让你为难吗?”
沐言汐笑了笑,觉得易无澜果真是可爱至极。高高在上的仙尊,在感情一事上,竟然会担心自己的好意会让他人为难。
“我若是为难,你就会放弃吗?”
“不会。”易无澜道。
“仙尊好生霸道啊。”沐言汐转过身去,对上易无澜的目光,“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能接受了?”
易无澜拿来外袍,与她安静回视:“不着急,就算仙门大比结束时还未想好也没关系。”
沐言汐在她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嘴角牵扯起的愉悦笑意:“那仙尊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