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修脸上的笑意一僵,指着二人抓上来的手破口大骂:“你们看清楚抓的是谁,没长眼睛吗?”
大汉像打量物件似的打量着他:“你是归天宗的吧?”
男修一愣:“是。”
大汉点头:“那就是你,没错。”
这下,就连笃定的云景和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本以为只是归天宗的人不服气,想要跟人重谈价格买下宝物,谁曾想竟然还涉及到了违规入楼。就算是当初他们弄丢了霓羽令,也不敢胡乱闯入,没想到归天宗的人竟大胆至此?
可入楼时皆需交还霓羽令,云景和忍不住辩驳:“入楼时他们便带着霓羽令,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宁知弈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每一块霓羽令中都被刻下灵诀,用以区分是派发给何门何派,以及持令可带的修士数量。”
她说着看了云景和与顾淮之一眼,又继续道:“归天宗得两枚霓羽令,入楼者却多达六十七,早已超过两枚霓羽令可携人数。请问归天宗可有其他入楼羽令?”
顾淮之在宁知弈说出‘违规’之时,心便沉了下去,如今被宁知弈当面询问其他的霓羽令后,脸色也白了几分。
合欢宗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要么不做,要么就追查到底。今夜他们显然是被合欢宗盯上了,就算他胡诌一句秘境中所得,恐怕也会被盘问得清清楚楚,到时候还是会露馅。
云景和原本还以为是合欢宗误会了,可听着宁知弈有理有条的言辞也信了大半,笑了笑道:“合欢宗与归天宗都位处九大宗门,互相往来不断,道友何必咄咄逼人?先把人放开,好好解释便是了。”
沐言汐也附和道:“是啊,姐姐别那么凶嘛,难不成归天宗会是那种自己没有、就使出下作手段抢霓羽令的宗门吗?”
男修:……
顾淮之:……
就连包间外归天宗的修士都要被沐言汐骂懵了,偏偏沐言汐还一副主持公道的热心模样,将话头抛给了顾淮之:“顾少宗主,你快跟这位姐姐解释啊。”
即将被架出门的男修也激动的喊道:“师兄,师兄救我啊,那霓羽令是你亲手给我的啊!”
顾淮之的脸色本就苍白,这时几乎半分血色都看不出来了。
要么说出霓羽令的来源,要么任由归天宗的修士被合欢宗扔出去,声名扫地。
顾淮之怔愣片刻,咬了咬牙,忽而向云景和行了一礼:“当日在秘境中,我趁你昏迷,便拿了你的霓羽令。”
“从我那里拿的?”云景和神色有些茫然,“你为何要拿我的霓羽令?”
顾淮之颤声道:“景和,我们一路走来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我也有难处。”
云景和似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神色也冷了下去:“……为何?”
顾淮之闭了闭眼:“凌霄宗是公认的第一大宗,来的人多人少都不会动摇凌霄宗的地位。可归天宗不同,沧梧宗和衔阙宗都从不少散修那里买到了入场名额,我得到消息时已来不及,只好,只好……”
顾淮之的话已至此,一切都明了。
他的霓羽令被顾淮之偷走了,而他入风月楼的霓羽令却是沐言汐给的。云景和动了动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可能是这样?
他一直觉得顾淮之与自己相伴多年,素来行事有度,与他十分投缘,甚至还起了结为道侣的心思。发现霓羽令丢失时,他自然不可能去怀疑顾淮之什么。
而现在,当顾淮之亲口将这些说出来后,更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顾淮之开口后,合欢宗的修士便没有再将人往外拖,被制住的男修也从顾淮之的话中听懂了霓羽令的来源,这才知晓自己闯下了大祸,不见丝毫盛气凌人。
偏偏这时,宁知弈还走到了云景和面前,直言:“凌霄宗的霓羽令确实有三块,不知云道友想要如何处理此事?是按照偷盗玉令处理,还是定为转赠?”
顾淮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开卑劣的心思,面对云景和又是羞耻又是担忧,拉了拉云景和的衣袖:“景和,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我这一回吧,放过我师弟师妹,行吗?”
云景和狠狠闭了下眼,缓缓道:“转赠。”
宁知弈毫不意外云景和的这个决定,毕竟在云景和进阶元婴、当众示爱顾淮之的那一天起,归天宗就和凌霄宗绑在了一起,这事要是闹出去,两大宗门都颜面无光。
“好。”宁知弈挥了下手,冲沐言汐轻点头后,带着人往外走去,“竞拍已结束,各位还请早些离去。”
沐言汐看够了戏,正要跟易无澜说些什么,却见云景和几人还如雕像似的矗在那里,不经困惑:“你们还不走?”
云景和看了眼被放下来的男修,“向小帝姬道歉。”
“抱……”男修识眼色,此刻自然不敢拂了云景和的意,可他刚说出一个字,就突然僵住,“小帝姬?”
那不是哪个小宗门的弟子吗?怎么成了小帝姬?若他早知道是神霞殿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挑衅啊。
云景和等不到他开口,面色不善的催促:“有问题?”
沐言汐看戏似的在几人之间来回打转。云景和分明是自己承了她的情不愿低头,而装出一副为她出头的样子,好抵消心中的愧疚?
哪有这么好的事。
沐言汐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道歉就免了,只是之后大家都要去玄酆秘境,若是这位道友又想抢我东西,麻烦直接高喊一句你是个废物,我大方让给你就是,还请别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我了。”
男修都被沐言汐这番言辞给说蒙了,“我,我不……”
沐言汐:“嗯,你不是,你没有,你就是想白抢。”
男修怒目而视:“我怎会是那样的人?”
云景和眼见越闹越僵,正要劝阻,却听沐言汐从鼻音里冒出一个十分欠揍的笑音来。
“那行啊,归天宗拿了凌霄宗的霓羽令,凌霄宗的霓羽令是我从花宗主那里要的,我还欠她一整楼琉璃灯的灵石,那不如你来结一下账吧。”
男修顿时哑口无言,风月楼的琉璃灯价值连城,一楼共十六盏琉璃灯,加起来已直逼地舆图的卖价。
男修:“……你!我——”
他转头看向顾淮之,显然,顾淮之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但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若是不认下来,他们也担心还有后招,“好。”
沐言汐越看越满意,待几人掀帘而去后,哼着小曲往易无澜身上靠,悠哉悠哉看完戏差点忍不住脸上的笑,艳丽的眉眼漂亮得灼眼。
易无澜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侧头看她一眼,薄唇轻启:“为何不让合欢宗直接解决此事?”
沐言汐眉飞色舞问:“直接把他们扔出去多没意思,你没看云景和知道真相后的脸有多臭吗?你说他跟顾淮之的情谊还能维持多久?云景和还会继续喜欢他吗?”
易无澜沉默片刻,突然道:“你很在意云景和?”
沐言汐全当易无澜指的是看云景和的戏,忙不叠点头:“是啊是啊。”
易无澜的余光扫了一眼沐言汐,沐言汐下意识补充:“谁让他前几日闯入客栈对你出言不逊,所以他想要的地舆图你就收着,到时候在玄酆秘境找到好的机缘气死他。”
“也亏得这次神霞殿没有参与,不然我都不好拍地舆图了。”
易无澜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唯独眼瞳的颜色格外深,“原来是为了这个。”
沐言汐点点头,满脸都是邀功的喜色。
易无澜偏过头避开那道过于明亮的视线,往外走去,“小孩子脾性。”
“小孩子怎么了,好像你年纪有多大似的。”沐言汐加快脚步,在易无澜掀开珠帘的前一步,倏然出手,天魂丝自袖中穿梭而出,灵力光芒越过虚空,径直卷向易无澜的腰。
然而,天魂丝还未扩散成千丝万缕的红线,便已经落入一只手中。苍白而又骨节分明,天魂丝穿插而过,显得格外灼眼。
易无澜侧身:“又做什么?”
沐言汐盯着易无澜的手指尖微动,又探出一缕袭向易无澜,“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你年岁几何?”
修士从练气开始,衰老速度就会慢于凡人,到了金丹期更是能容颜不老。
沐言汐本是随口一问,却不知为何,此刻她的心却隐隐有些紧张。
易无澜眸光微动,也正是这出神的一刹那,沐言汐的天魂丝顺利的缠上了易无澜的手腕。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反问道:“你觉得呢?”
“几十岁?”沐言汐笑眯眯的打量着易无澜的脸,大言不惭道,“若我神魂无异样,百年化神也不是不可能。你与我灵力如此契合,自然年纪也不会太大。”
易无澜没有回答,沐言汐忽而想到什么,胜负欲上头:“你几岁结丹的?该不会你如今的年纪比我还小吧?”
“十七。”
“那就好,那就好。”沐言汐的胜负欲得到了满足,顿时舒出一口气。
这时,门口元婴期的禁制再度松动,竟直接被人破开。
沐言汐神色一僵,这才意识到还有个更大的麻烦等着她,忙拉起易无澜道:“青衣,快走……”
易无澜看了眼被破掉的结界,微微眯了眼,顺着沐言汐的力起身。
沐言汐一改刚才在易无澜面前那副不可一世的驾驶,怂哒哒拉着易无澜就要去跳窗,“完了完了,忘了在客栈放个传送阵了。”
与此同时,包间入门处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紫色绸缎,织成铺天盖地的网向她们直直扑来。
沐言汐一边拉着人稳住身形往窗边跑,一边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还追着她们的如毒烟般的紫雾,“那是什么鬼东西?”
紫雾中陡然闪现出几道人影,沐言汐凝神去辨认时,握着的手腕已经空了。
易无澜面如沉水,徒手接上花卿予的招式,绸缎瞬间化为无数灵丝,铺天盖地朝易无澜压去。
连在千棘林中都好几次出鞘过的曳影剑,却迟迟未出现,在紫雾朦胧中好似被打得节节败退,而后全然被雾气挡去了身形。
沐言汐瞳孔微缩,满脸焦急的冲花卿予喊话:“花姐姐手下留情!”
紫雾那头,原本连防身灵剑都无法及时召出的人,在紫雾浸没身形的那一刻,大乘期的灵力陡然炸开,那冷意和杀意漫溢而出,将索命似的灵丝瞬间化作齑粉。
灵力相撞,竟还被一道虚无的结界挡住了扩散的趋势。
在感受到易无澜的灵力压过来时,花卿予咬牙看向沐言汐的方向,喊了一句:“快给我。”
沐言汐还在疑惑‘给’什么,就感觉自己突然被人扛起来用力一抛,毫无防备的往紫雾深处而去。
合欢宗的修士,把沐言汐给了花卿予。
在沐言汐被扔到花卿予怀中的那一刻,易无澜对上花卿予的视线,眸光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她微微闭眸,周围的灵力也随之平缓,灵息在瞬息间向四面八方消散而去,唯留下一地的狼藉。
花卿予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羞愧,也没有因易无澜的反击而不满,像是终于放心了什么似的,捧着一个灵芥乐颠颠的扔给沐言汐:
“这里是你昨夜拍下的所有东西,还有一些进玄酆秘境可能用得到的丹药法器。”
沐言汐本要爆发的怒火被生生压了下去,轻而易举就被收买。
她很是能屈能伸,熟练的接过灵芥揣进怀中,“还有吗?”
花卿予又从自己发间拔了根簪子:“可挡化神期修士的一击。”
沐言汐两眼放光的摸着发簪,在花卿予期待的目光中,故作姿态的丢进灵芥。
花卿予张了张嘴,也随着她,又提议道:“入玄酆秘境时你就跟着合欢宗,以免不长眼的来寻你麻烦。”
灵修的资源几乎都被各个宗门垄断,玄酆秘境这类百年难遇的秘境入口处,难保不会有宗门仗势欺压散修,最后落得连秘境都进不去。
“好。”沐言汐欣然接受花卿予的好意,问,“没有了?”
“你还想要什么?”
沐言汐指了指一旁的易无澜:“青衣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何每次都要针对她?”
花卿予丹凤眼轻轻一挑,面不改色:“刚本想抓你的,雾气太浓,抓错了人。”
其实花卿予并没有抓错人,只是在她即将要抓到沐言汐时,被易无澜拦了下来。
花卿予好歹是一宗之主,自然不会承认这么没面子的事情。
沐言汐没有证据,又考虑到易无澜进阶时需要法器挡雷劫,只好埋怨道:“你不知道她修为很低受不住你的灵力吗?这次是误伤,下一回要是打伤了根基怎么办?”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光明正大看她们这个角落戏的合欢宗弟子忽然变了脸色。
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但一瞬之后,大家的目光又转为正常。
看戏的看戏,发呆的发呆,更多的是当一根没有感情的柱子。
但修士的五感本就敏锐,就算沐言汐修为只有筑基中期,也察觉到了周围人的那一丝微妙的变化,更别提她们如今心不在焉的状态。
一个个的目光都好似故意避着易无澜,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沐言汐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就算易无澜长得好看,为人清冷疏离像朵高岭之花,他们的目光也不至于这么好奇与露骨吧?
可能是沐言汐看了易无澜太久,易无澜转过头,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沐言汐这才发现,易无澜向来一丝不茍的衣襟上,散落了好几缕紫色的丝线,显然是刚刚凝霜月的绸缎在易无澜身上炸开所导致的。
随即,沐言汐的怒火再度冒了出来,却也知道对花卿予发火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只能默不作声的盯着花卿予,眼眶微微红了。
“疗伤疗伤。”花卿予的确受不了沐言汐这一套,主动向易无澜伸出手,“来,我打的,我负责治。”
易无澜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花卿予看向易无澜,只见刚刚不仅一招就压制了她,还能分心去设结界的人,此刻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好似避她如豺狼虎豹。
尤其是那份散发出来的疏离感,只要明眼人都能觉察出来。
可刚刚差点被打伤的人明明是她好吗?
花卿予看向沐言汐的眼神都有些怜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