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贬为王八的六皇子除外。
被质疑的小公主撇着嘴哼哼两声:“小公爷若是不喜欢,本公主不画了便是。”
董思成伸手拿起被她拍在桌上的宣纸,小心折起收好。
“公主想画就画便是,在下未曾说过不喜欢。”
自这日起,他便总能时不时收到小公主在课堂上随手画的各种画,云朵太阳,花花草草,小狗王八,还有她能看到的想到各种东西,从夏画到冬,又从冬画到夏,直到长成窈窕少女了,课业只能说按部就班,书画倒是愈发精尽。
干诺二十年冬。
紫禁城的雪落满了宫墙,寒风穿过回廊猎猎作响,蓁蓁在睡梦中不满地翻了个身,将大半张脸都埋进了鹅绒被中。
“殿下,殿下,您醒醒,该起床了。”
她迷迷糊糊转醒,眯起眼问:“几时了?”
“快要寅时了,殿下。”宫女答道,“今儿可是您的笄礼,赖不得床。”
冬天怎么就不能让她好好睡觉呢?就算她的生辰在冬日,换到夏天进行笄礼不行吗?
蓁蓁哀怨地起身,如同一个木偶人儿似的任由宫女们摆布。
被宫女们带着洗漱干净,又换上了五重华服,上妆时蓁蓁已经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着实是太困,她平日里可是会睡到卯正才起的,今日足足早起了一个半时辰,困得她眼睛都撑不开。
作为圣上唯一的皇女,蓁蓁的笈礼自是要大办的,这段时日整个后宫上下都在忙活这件事,她自己光是听训就听到耳朵起茧,还在嬷嬷的教导下演练了好几次,她几乎已经能把今日要做些什么倒背如流。
说实在话,她的笈礼除了场面隆重了些,到场的文武百官多了些,与她在话本子里看到的寻常女子笈礼并无太大区别,只有一点,父皇并未给她指婚。
得知自己要办及笄礼时,她还慌里慌张地跑去问母后:“母后,您不会是让女儿这么早就成亲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后拉着她在床榻边坐下,“我们蓁蓁还未长大呢,父皇母后怎会舍得让你成亲?还是说你相中了哪家的公子?”
“让母后想想……难不成是永定侯府的辰乐小公子?”
?
蓁蓁大惊:“母后想到哪里去了?辰乐那么笨,课业还没我好,个子才和我一般高,谁会想与她成亲?话本里都说要与聪慧高大的男子成亲的。”
“啊,母后看你经常与辰乐一块儿玩,还以为你相中了他呢,看来是母后想茬了。”
“那便是安国公家的思成了,思成如何?很聪慧,课业比你好,个子也比你高那么多,长得还好看,你小时候不是常说昀昀哥哥长得很漂亮,让他进宫陪你玩吗?”
听了这话,蓁蓁居然仔细思考起来,皱着小脸问:“母后,成亲的话,就能让昀昀哥哥一直陪我玩了吗?”
皇后大笑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成亲也可以让他陪你玩的,你父皇说了,我们蓁蓁还小,过几年再说成亲的事,成亲可不只是一起玩这么简单啊。”
成亲能有多不简单呢?话本里都是的公子和小姐成亲了就结束了,她都看不到后续,只知道父皇和母后许多年前成了亲,之后便陆续有了几个皇兄和她,五哥哥和六哥哥虽然都不是母后亲生的,可是母后待他们也是极好的,他们虽不靠谱,待自己也是极好的。
她若是成亲了,也要像这样生下孩子吗?话本里说生孩子很痛,她是公主,应该不用亲自生小孩吧?那难道要别人帮忙生吗?
若是别人帮忙生小孩的话,应该也要成亲才行吧?那昀昀哥哥岂不是得成两次亲?那他岂不是得有一般时间陪别人玩?
好复杂,太傅都不会教她这些,罢了,还是不要成亲好了,不成亲的话昀昀哥哥定然是能陪她玩的。
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蓁蓁的笄礼便在这纷飞的大雪之下完成,从此她便有了自己的封号与府邸,不用再受宫门的限制,想去哪儿玩就能去哪儿玩了。
欢天喜地的搬去了父皇替她置办的长乐公主府,蓁蓁第一时间就宴请了和自己关系最为亲密的几位贵女,隔日又差人给两位皇兄、辰乐和昀昀哥哥递了请帖,请他们来自己府上吃饭。
永定侯府离她的府邸近得很,辰乐很快就捏着请帖跑来,大喇喇地灌下半杯水,说:“你知不知道女子及笄了便不能和我们男子一块玩了?”
“你果然读了《女戒》。”蓁蓁定定看着他,确信道。
“……”
辰乐无语,摇头晃脑拽起了诗文:“《礼记·内则》有云,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太傅早就教导过了,定然是你没有认真听。”
“诚然,你是公主,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在意那些。”
“可是你为何还不成亲,我家中的姐姐们可是及笄前就定了亲,刚及笄就成亲了。”
“那你为何还不成亲?你比我还大一个多月,你自己成亲了再问本公主吧。”蓁蓁不悦道。
“思成哥快加冠了都还没成亲,我为何要成亲?”说到这,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咦?小殿下,你说思成哥为何还不成亲?他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罢?”
“什么难言之隐?”
“又在胡乱编排我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蓁蓁擡眼望向厅前的屏风处,只见董思成绕过屏风,背着手迈步走来,年俞十九的少年清风朗月,褪去了青涩稚气的眉眼愈发清冷,望向她时却始终带着三分笑意。
“昀昀哥哥来得好快。”
“小殿下相邀,在下怎敢怠慢?”他道,“辰乐方才是在说我什么,难言之隐?”
“他在说你怎的还不成亲,昀昀哥哥明年不是要加冠了吗?”
董思成笑容微滞,凝了她片刻,反问:“蓁蓁妹妹也开始想成亲的事了?”
“我才没有!”这她当然不能承认,“母后说我还小呢,本公主想成亲的时候再成亲!”
“那我也不着急,”他端起茶盏,细细拂去了茶水上的浮沫,“不说这些了,公主可有见到在下的赠礼?”
蓁蓁立马从荷包里掏出一对珠子,弯着眼睛笑起来:“就在这儿呢,好漂亮的一对南珠,昀昀哥哥果然最会送礼物了。”
董思成还未回答,辰乐就捂着胸口咋咋呼呼:“公主殿下这话可是让臣下伤心了,臣下送的那蝴蝶步摇就不漂亮了?公主分明是偏心。”
“漂亮漂亮,都漂亮,只是昀昀哥哥最漂亮。”她敷衍道。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的别有它意,董思成一向知晓她喜欢自己的外貌,第一次见面时便无比直白地夸他长得漂亮,只可惜他当时注意力放在别处,没来得及纠正她夸男子的容貌不该用“漂亮”这样的词,谁知她便就此一直用到了现在,哪怕后来他说过要换成类似“俊朗”这样的词来形容,她也始终执着地说他漂亮。
漂亮便漂亮吧,小公主都这样说了,他还能反对不成?
默认了她说他漂亮这事,董思成沿着方才的话题道:“蓁蓁妹妹喜欢就好,本想打对耳坠送你的,可珍品阁时下流行的样式太多,我着实不清楚你会喜欢哪种,你若是有喜欢的样式,便告诉我,我再拿去差匠人打出来,或是做成钗子坠子都好。”
“不用啦,就这样放着便好,做成耳坠了就不能放在荷包里了。”她说。
这一放就是两年,放到小公主年满十七了,百官都开始在朝堂上进谏给小公主推荐驸马人选了,圣上也没法再用“年纪尚小”做借口搪塞这一事,只好在早朝过后留了安国公世子来御书房谈话。
“思成爱卿素来与长乐公主亲厚,可有合适的驸马人选推荐?”
董思成握紧了手,在圣上探究的目光下跪了下来:“启禀陛下,恕臣斗胆,臣认为臣下再合适不过——”
他还想再说出一番理由,圣上却大笑起来:“好小子,原来就等着朕问你这句话呢。”
“蓁蓁,你觉得这个人选如何?”
闻言,董思成惊诧地擡起头,就听见屏风后传来熟悉的娇嗔:“父皇下次做这种事能不能挑个晚些的时候?女儿真的很困,还没睡醒!”
“我觉得不怎么样,等我睡醒再说!”
这事自然是没法等她睡醒再说的,蓁蓁别别扭扭地走出来,从耳尖一路红到了脖子根,气鼓鼓瞪了董思成一眼:“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本公主才不会卯时就被叫起来!你必须赔我一副珍宝阁新上的簪子!”
“公主若是愿意的话,一整套也是可以的。”
干诺二十三年初夏,长乐公主与安国公世子大婚,十里红妆,举国同乐。
唯独长乐公主本人乐不起来。
唇瓣被人啃了又啃,好不容易才呼吸到新鲜空气,蓁蓁大口喘着气,踹了新晋驸马一脚,竖起眉质问:“昀昀哥哥,你其实对本公主蓄谋已久吧?”
“蓁蓁妹妹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