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才无奈开口道:“也许你听后觉得离奇,但世上的事儿往往都不可思议得超出我们的认知,但这些事情又是真实存在的,无法躲避,只有面对。”
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凌晔越听越糊涂,摇头不解:“前辈,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鬼神医敛容肃然道:“你和她有两世的缘分,即是情缘,也是孽缘。你们二人从相识开始就互为对方的生死咒,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一席话穿透了过去和未来的时光,带着无限的苍凉和寥落:“这一世,她是你的劫数。只要和她在一起,你就会应劫,无论怎么做,你的结局都是死亡。”
凌晔整个人陷入了混沌状态,好半天才喃喃开口:“怎会这样?....那如果离了她,我就能活吗?”
鬼神医握住他一只冰凉的手,笃定道:“你离开她后,她对你命数的影响就会减弱,我会想尽办法重新抹去你的记忆。只要把她的痕迹从你生命里抹去,再施以汤药好生调理,多活个十年八载是不成问题的。”
凌晔看向窗外飘扬的落叶,目光茫然空洞:“可要是真的完全忘了她....我要那十年八载...又有何意义..”
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前辈....你为何要为我做这些?”
鬼神医一怔,脸色微僵,悲喜模辩,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因为....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欠我?”
鬼神医摆了摆手,“嗨,你就当我行善积德行不行?”
凌晔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有再纠结他莫名的回答,撑着额头平复了一会儿,平静开口。
“前辈,我可以看看雪若的未来吗?”
铜镜中的景物慢慢模糊,泛起了白茫茫的雪花点,鬼神医阖眼坐在镜后默然施术。
凌晔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变化。
朦胧的白点消退过去,镜中出现一片春暖花开的景象。
宫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后花园内各种植物花卉盛开繁茂,雪若穿着一身簇新的宫装,坐在一张矮椅子上,用手上的银剪子修剪花枝。
她梳着妇人的华贵高髻,头上珠翠闪耀,是他从未见过的端庄妍丽的模样,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唇边带着柔和的笑,眸光平和温婉,边修建花枝,边与身边的宫女谈笑风声,看上去幸福而满足。
看来.....看来他死后,她再嫁过得还不错,他欣慰地想。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下,凌晔擡袖悄然拭去,稳了稳心神,道:“我看好了。”
鬼神医蓦地睁眼,镜子里的景象在他睁眼的一刹那消失无踪,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铜镜。
凌晔收敛神色,浅笑道:“听闻百年前在南疆人烟罕至的丛林中有一个古老的巫族,族中人个个天生通灵,不仅擅长各种奇门遁甲之术,还能预知未来之事。传言巫族因窥探天机而招来杀身之祸,一次预言惹怒天子,导致灭族之灾,族人被屠杀殆尽,巫族从此销声匿迹。”
他看向鬼神医,目光炯炯:“前辈应该是当年从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巫族族人的后代吧?”
鬼神医坦然一笑:“不错,经过数十年后,巫族的后人基本都消亡了,多年来我一直隐藏在民间避祸。”
凌晔肃然起身,恭敬施礼:“前辈为了救在下,不惜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大恩无以言谢!”
鬼神医忙将他扶起,“不必多礼....”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凌晔。
面前这个人如今所承受的痛苦,论起前因后果,与他也脱不开干系。
他竭尽全力弥补了这么多年,终究无法改变他命运之火黯淡熄灭的结局。
现在,他要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帮这个人再向老天讨要几年寿数,多少抵销一点自己身上的罪过。
他看向凌晔的目光逐渐热切,“回去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我会用毕生所学来医治你的。”
凌晔温和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前辈,我的心意没有改变,我还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鬼神医不可理解,急道:“你疯啦?那样你也活不成了。”
烛火摇曳了一下,凌晔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表情晦暗不明,他似乎笑了下。
“无论是能再活一个月也好,三个月也罢,对我而言,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也好过无知无觉多活十年。”
“既然我走后,她可以走出来,过得安宁又自在.....”
他擡起头,眸光清朗如皓月:“我想自私地留在她身边,走完最后一段路。”
“前辈,请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吧。”
*
天光渐渐黯淡,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凌晔一人走在无人的长街上。
他拖着脚步,走得十分慢,头发和长衫上不断沾上雨水。
他兀自走着,恍然未觉。
不远处街角有个撑着伞的纤瘦背影,她站着的地方是个风口,衫裙被风吹得乱舞,她冻得直跺脚,一边左右张望着。
他怔了怔,看清楚那是雪若在等他。
他失魂落魄地走上去,从后面蓦地抱住了她。
雪若吓得肩膀一悸,马上认出了熟悉的怀抱。
她把伞往后倾了倾,心中欢喜,轻声道:“我回去见你不在家,就出来等等,有没有淋湿啊?”
凌晔含糊地应了一声,嗓音沙哑。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中,雪若感觉有温热的水顺着自己脖子流进领口,便挣动了下,道:“我们快回去吧,你身上都湿了。”
凌晔却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你别动,让我抱一下,就一会会...”
雨噼里啪啦打在伞上,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倦。
雪若无奈地笑了下,把伞再往后靠靠,任由他搂着自己,和他一起站在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