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有点感觉到了。”凌晔后知后觉地微笑,“只是不知道殷歌的心意....”
雪若意味深长地看着凌晔,笑中带着一丝尴尬,半天才道:“或许...至少不讨厌吧...”
“那阿涵还有机会...”凌晔亲了亲她的发顶,将她抱紧了些。
初冬的阳光暖暖地照下来,风缓缓吹过,寂静的庭院里只有树叶婆娑的声音。
两人达成一致后,雪若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不似方才进来时那般焦虑不安。
她一向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马上就要去铺子里清理账本,为关店做准备。
凌晔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出了月洞门消失不见,眸色黯沉下来。
胸中一阵腥甜,他忙转过身,扶着身边的树弯下腰来。
来不及拿帕子,只能用袖子掩住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袖摆上染上淡淡的血迹,他深吸了口气,拉起袖子,手臂皮肤下那些若隐若现树枝状的黑线,似乎又加深了一些。
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到底生的什么病。
可是他不敢去问雪若,她为他已经心力交瘁了。
那日见她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哭,他在窗外看到,徘徊了一会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走开了。
她回房时已经看不到哭过的痕迹,在他面前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她不说,他也不问。
两人彼此心疼,心照不宣地回避着沉重的话题,云淡风轻地相处,每日谈笑如常。
把生活中沉重的底色留个自己,只希望对方能活得畅快轻松一些。
*
隔了几日,何大富特意从平临登门拜访,他听说凌晔身体抱恙,前来探望。
见凌晔除了脸色略白之外,气色精神都尚好,这才放下心来。
他让凌晔回后院休息,自己坐在铺子喝着茶,与雪若闲话。
何大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放在雪若面前的桌上:“师娘,你们这个铺子可以开个分号了,你看看这个怎样?”
雪若打开那张纸,看了一眼,惊道:“你把香雪海收购了?”
何大富摇着扇子,笑眯眯道:“是替你们把香雪海收下了。听说他们一直在背后捅你们刀子,我就找人先坏了他们的生意,然后用低价把他们买下来了。”
他得意道:“那个黑心的胡彧这次可是亏大了。”
雪若半天说不出话来,佩服得五体投地:“何兄,论起做生意,我们真是甘拜下风。”
何大富谦虚摆手,“小意思小意思,能用钱搞定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把契约推过去,“师娘快请笑纳了吧,把雪记做大做强。”
雪若微笑:“何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我们已经决定关闭雪记,去烟云涧了。”
何大富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就明白了,低头笑了笑,没有多加追问。
“也好,烟云涧风景优美,适合师父休养。这样,我找找生意场上的朋友,帮你们把剩下的货品转出去。”
雪若垂眸,不好意思道:“我们夫妇一直都仰仗何兄照拂,不胜感激。”说着就要欠身行礼。
何大富吓得忙从座位上站起拦住她,“师娘,千万不要如此见外,你们对何某的大恩无以言谢,能为你们做点小事,我心里舒服。”
雪若擡眼望着他,“多亏你那个房契....否则前日官府盘查...”
何大富心照不宣笑道:“能派用场就好,就好。”
他收回了要扶雪若的手,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带着毕恭毕敬。
一趟长乐行,他从蛛丝马迹中已猜到了雪若夫妇的真实身份,内心震惊之余,对他们二人的深情感佩不已,决心凭一己之力为他们保驾护航,铲除障碍。
何大富在当地手眼通天,回平临后没几日就找人用不错的价钱全盘接手了“雪记”的存货。
没几日,便通知雪若和许晗去约定的地点签了卖货的契约,收了定金,两人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回去收拾打包,等过两日把货全卖了,我们就动身去烟云涧。”雪若心情说不出地畅快。
许晗面露向往,在一旁高兴附和:“这地方听名字就是个神仙待的地方。”两人说笑着,一路穿过大街小巷,走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时,许晗在一个首饰摊前停下脚步。
他专注地望着摊子上的一根银质镶蓝宝石手链,雪若打量了他一下,随即微笑对老板说,“掌柜的,这手链我们买下了。”
“阿若姐...”许晗惊诧地擡头,雪若将装着手链的布袋塞进许晗手里,嘱咐道,“仔细收好,她会喜欢的。”
许晗不好意思地低头,将布袋捏在手心。
两人正准备离开时,许晗忽然拉住雪若,压低嗓音道:“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雪若一惊,停下脚步,假装看路边摊位上的货品。
她侧头查看,只见不远处一片灰色衣角闪过,消失在人群里。
对许晗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走进路旁的一家成衣店。
老板见二人进来,忙客气地招呼,指着内堂的一排排成衣:“客官,咱们店里款式齐全,你们随意挑选。”
雪若笑道:“我想替夫君选几件长衫,自己先看看款式,您忙您的。”
老板含笑答应:“好好好,您请自便。”雪若带着许晗匆匆走进满满悬挂衣服的内堂。
他们在里面等了一会儿,果然听到有脚步声跟在后面进了内堂。
从架子上挂着的衣裳缝隙往外看,正是那个灰衣男子,雪若和许晗屏气凝神,听着那脚步一点点走近。
许晗拔出腰间的短刀,找了个时机,蓦地跳出去。
他在那人身后,将短刀抵在他腰间,低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们?说!”
一排成衣被拨开,雪若从前面款款走出,当她看清楚眼前人的面貌时,不由惊喜叫道:“师父,怎么是你?”
左子衿望着她微笑,眸光深沉。
一年不见,他看上去比从前略瘦了些,更显得谪仙般清逸出尘。
听到她的叫声,许晗忙把头伸过去,一看真的是左子衿,收起短刀,抱怨道:“大老远跑来,神神叨叨地跟着我们干嘛?”
左子衿笑道:“不戴面具了,果然看上去没那么冰冷了。”许晗不好意思笑笑。
雪若拍了许晗脑袋一下,嗔道:“不许对我师父无礼。”许晗对她吐了吐舌头。
她上前拉住左子衿的袖子,亲热道:“师父,你是来看我们的吗,你身子好些了吗?”
左子衿目光怔然停留在她梳的妇人发髻上,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拉住二人低声道:“现在不是叙旧之时,后面有几个人一直在跟踪你们,应该很快就要把这个店包围起来。”
雪若和许晗闻言变色,许晗道:“你看清是什么人吗?是官兵吗?”
左子衿摇头,“不是官兵,都穿着百姓便衣,看上去有备而来。”
铺子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雪若紧张道:“那现在怎么办?”
她脸色发白道:“糟了,凌晔一个人在家中,我担心他有危险。”
“凌晔……符凌晔?”左子衿看了她一眼,明知故问道:“你说的是上官逸?”
雪若点头,紧张地捏住了衣角,左子衿拍了拍她肩膀安抚,往外面看了看,低声道:“我们先想办法自己脱身。”
不远处矗立的一座酒楼是千灯镇最高的建筑,酒楼的二层栏杆内的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和酒盏,一名锦袍男子坐在桌后自斟自饮。
他的目光瞥向楼下,注意到楼下成衣店内走出的雪若等人。
他们已经乔装易容,混在顾客中躲过了追捕的人,顺利地离开了。
“左相,我们已经找到他们,为何不将他们直接抓起来?”身后的随从不解道。
傅临风手持酒杯,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道:“急什么,猎物都在网里了,还能飞了不成?”
他勾唇笑了笑,眼神愈发幽暗:“且看看他们如何挣扎,岂不有趣?”
远处红日西沉,天地间一片血红。
他的目光牢牢地跟随着街市上远去的窈窕身影,既热切又冰冷,渴慕中暗藏狠厉不甘....
雪若一路跑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气喘吁吁地推开院门,拎着裙子冲了进去。
前厅后院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凌晔的影子,只有黑暗中一片死寂的院落。
许晗和左子衿赶到的时候,见她一人站在书房,对着手中的一张纸发呆,桌上摆放着一支箭。
雪若擡起头,惊慌道:“他去河边的竹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