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匀的手指合拢起,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凌晔的唇边缓缓漾出一抹笑。
清晨的风略有凉意,却有着馥郁的桂花香气,沁人心扉。
听说平临城中有一处名胜,名唤岱山,距离他们的客栈倒也不远,两人回去时便顺路走过去看看。
谁知,到了那边才知道岱山最有名之处在它的梅林,听闻每年早春时分,漫山遍野的白梅粉梅在阳光下随风摇曳,仿若云海翻腾,金芒万丈。
而此刻正是深秋,山林萧索,一片秋黄,却是什么景都看不到。
雪若望着光秃秃的山岗,叹气怅然道:“白白跑了一趟...”
凌晔极目远眺,宽慰道:“怎么会白跑?今日先来踩个点,明年开春我们再来赏梅。”
他低头看她,眼中似蕴着一滩化不开的浓墨,温声道:“你若是喜欢,我们每年春天都过来,可好?”
雪若心旌荡漾,流露出向往神色,立即附和:“好啊好啊!”
擡头正对上他的侧颜,眸光缓缓从如墨的眉眼,移到挺直的鼻梁和凉薄的唇上,映衬着背后的湛蓝的天和浓绿淡碧的群山,只觉得眼前这场景没来由地熟悉。
那也是一个深秋。
漫山如火如荼的枫叶林前,苏辰笑容中有淡淡哀伤,哑着嗓子道:“阿若...你...能留下来吗?你不是喜欢看红叶,今后每年我们都可以来北魏看红叶,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江南的小桥流水……”
心没来由地一紧。
那时,她不许他用与上官逸一样的嗓音叫她雪若,他只能跟着许晗叫她阿若。
如今,再想听他叫一声阿若,却是不能够了。
她扬起头,眼中星光璀璨,笑容如月华般纯净,“今后每一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江南的小桥流水,曲院风荷,塞北的云海雪松,大漠孤烟,我们一起走遍大江南北,欣赏这世上的美景....”
她对着光影深处的苏辰答应着,弥补着前世未曾许下的诺言,那是她欠他的。
凌晔笑了,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们满世界地去玩了,把胭脂店就扔给许晗一个人打理?你也不怕累死他吗。”
她不好意思低头,佯装整理着刘海,被他拖住手,拉着往山下走。
“走,回客栈收拾东西回家,许晗还在等我们呢。”
两人荡回客栈时,远远地就看见掌柜的一直在探头向外张望,等看到两人时,忙不叠地跑出来:“二位总算回来了,有位贵客等了你们很久了。”
他们一愣,凌晔皱眉,“贵客?”
跟着掌柜走到大堂一侧的雅座,掀开珠帘,就看到何大富翘着二郎腿腿,卷着裤脚歪在椅子上,他看上去热得很,旁边站着两个家丁一左一右给他打着扇。
听到门帘响动,他转头看到凌晔二人进来,立刻站起来迎接,咧开嘴笑道:“先生,师娘你们来了!一路跑着来找你们,可把我衣服都汗湿了。”
见是何大富,凌晔有些惊诧,忙见礼道:“何兄,怎么是你?”雪若莞尔微笑,欠身行礼。
“啊呀呀,先生和师娘到底是风雅人士,礼数周全,我老何是个粗人,莫怪莫怪。”
他抱着肉柱般的十指勉强一礼,接着敛容认真道:“我此番前来,要与先生说两件事情。”
原来,他昨夜听说凌晔和雪若开了一家胭脂铺,近日生意有些欠佳,便记在心上了,今日特意上门告之一个好消息。
他听说有个夏州有名的大商号蓝玉庄此刻正在平临采购一大批胭脂水粉,当地几家胭脂铺都去参与竞标了,所以他特赶来通风报信。
雪若和凌晔闻听大喜,连忙谢过。
何大富皱起眉头,还有一件事情要请教先生。
凌晔忙道,不敢,何兄但说无妨。
何大富招呼二人坐下,又唤掌柜上来茶水,这才慢慢道起。
他说新王登基后,下令平临二十里地外在与卑兹罕交界处修筑长城,并向当地商贾募集军费和修筑长城的款项。
他一听是护家卫国的大事,立刻大手笔拨了一大笔款项给王军,还豪放地承揽了修建长庆门至水仓门一段的长城,以及沿途的铺路、桥梁、水关等工程。
为此,王上还亲赐牌匾来表彰于他。
他得了圣上的鼓励,干劲高涨,不惜费心费力,亲自日夜督工。不久,由他督照的城墙不但坚固结实,还比实际提早完工。
原以为会得到朝廷的表彰,可是近来却不知为何,王城派了几批巡按下来,各种挑剔他修筑的城墙和建筑的刺,还屡次招他去府衙斥责。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想了半天,弥补地提出由自己出钱犒赏三军。
他以为此举会得到紫宸宫的嘉奖,不料王城使者上报后,君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何大富挠着脑袋,苦恼不已:“先生你见多识广,帮我分析下,为何我又出钱又出力,却落得个这般不讨好的下场?”
凌晔用茶碗盖拨着茶叶,默然地听他说完,思索片刻,徐徐道:“何兄可知大祸即将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