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帐内默坐了半晌,吩咐婢女去请上官逸过来。
自从那日与上官逸发了一通脾气后,第二日他果然派人将她帐篷内的一应物件和用度都换成了她所要求的,从此他再也没有露过面。
她和允轩的营帐外面都有重重士兵在把守,上官逸时刻都盯着他们的动静。
虽然众人皆知他北魏王子的身份,但夏州新君,她同父异母的兄长齐允礼只要能与北魏交好,大概率并不介意上官逸的真实身份,上官逸怕是早就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并替夏州和北魏穿针引线,才能引得北魏太子率军来襄助。
“五王子殿下到!”门口的士兵高声报道。
门帘掀起,上官逸带着一身风霜快步走进来。
雪若端坐在帐中,望着他的脸从逆光逐渐变得清晰,不禁恍惚起来。
想起那些日子他常常来燕熙宫看她,也是这样步履匆匆地进得殿来,每次看到他,她都高兴得像只蝴蝶般飞上去迎接他,拉着他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他总是默默听着,低头微笑不语,时而宠溺地望着她,在她讲得口渴时递来一盏茶。
“殿下....”侍女低声提醒,她回过神来,发现上官逸已经站立了一会儿了。
她收起眼底的落寞,敛容淡淡道:“今日唤大人前来,只是想多谢您的关照,这营帐中的用度物什都已经换了。”
她摆摆手,让侍女退出去。
上官逸恭谦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公主殿下不必客气。”
侍女很有眼色地出去了,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空气仿佛都凝结起来。
“坐吧。”雪若指着身旁隔着桌几的椅子,淡淡道:“现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不必再对我称臣了。”
上官逸依旧保持距离,站得笔直,态度恭敬,“我依旧是夏州的臣子,与公主殿下自然是君臣关系。”
雪若点点头,“你我立场不同,我...也能理解。既然大家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怨怼的,你若是不介意,可否还是叫我...雪若?”
“微臣不敢僭越。”上官逸低头拒绝,他眼中有一刹那的惊诧,许是没料到她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当接触到她炙热期待的双眸时,他的心肠就硬不起来。
“好....雪若...”不过数日,这两字噙在唇间,出口竟难如登天。
雪若呼吸一滞,她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平复泛红的眼眶。
“下雪了,没想到夏州也会下雪。”她岔开话题,吸了吸鼻子,笑得自然,“看来我们兄妹此行凶多吉少,老天爷也感受到了冤屈,才会天生异象。”
“不会,你不会有事....”上官逸本能地回答,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就不再说下去了。
雪若幽幽地望着他,鬼使神差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的那个有很多夜光蝶的岩洞吗?”
上官逸坐得挺直,抿唇不语,她侧头看向他,凝视着他弧度优美而凉薄的侧颜,:“这个冬天这么冷,不晓得那些蝴蝶会不会被冻死....”
她自言自语:“如果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还是那日岩洞一般的眉目,却再也没有那时的温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们两人早已面目全非。
事到如今她已心知肚明,往日种种不过是虚幻的假象,虽然他一直做戏哄着自己,但毕竟,也曾经让她感到了幸福。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不死心。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开口,嗓子略微有点哑,他说:“雪若,你就放过我吧……”
他求她放过自己,她有点想笑,好像她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让他想要逃。
一阵狂风忽地吹开帐帘,黄叶夹着砂石被风卷了进来,两人不由同时掩面,上官逸忙起身去掩好门帘。
回头见雪若微笑点头,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搓着手取暖,打破僵局地笑道:“天真是冷啊,不如我们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
上官逸起身,为难道:“殿下,我还有些要事....”
雪若擡起沉静的眼眸,“陪我喝一杯吧,就当最后的告别。”
上官逸心中一痛。
不觉凝望着她,漆黑的眼眸既熟悉又陌生,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坐了下来。
婢女用托盘端上来刚热好的酒,雪若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皓腕,满斟了两杯酒,自己先拿了一杯,笑道:“我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灌下,烈酒入喉,一时呛得蹙起双眉,依旧笑容满面。
上官逸看了她一眼,也喝下了手中的酒。
雪若把两个酒杯放到面前继续斟酒,上官逸忽然伸手拦在杯子上:“雪若,够了...”
雪若脸颊微红,媚眼如丝朝他一笑:“别时容易见时难,怎么说也要畅饮三杯。”
上官逸只能由她。
她推开他的手,低着头开始倒酒,眼尾虚虚扫过正在发呆的上官逸。
绣着精致花纹的衣袖不动声色掩上来,一道白色的粉雾自袖中滑入他的杯中,她盯着酒杯的眼光渐渐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