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衿不动声色地扫了二人一眼,低头拢了拢袖子。
上官逸好似没有看到雪若,只是对允轩说,入夜后依缇的迷药就会失效,次丹很快就会察觉出上当了,到时候必定立刻带领大军前来追赶,所以当下他们务必立刻拔营启程。
允轩问道,他们不过数十人,如何能抵挡卑兹汗的精兵?且卑兹罕受此奇耻大辱,必定引重兵再次攻打夏州,不知长乐可做好了应敌准备?
上官逸恭敬回道,说前方已安排人马接应,而且他已经派人去调集镇北营大军前来支援了,加上驻扎在数十里外的骁骑营大军,就算卑兹罕王军再度来袭,也未必没有胜算。
但此次计划并未预先禀报王上,如有罪责他一人承担。
允轩捂着手臂,缓缓点头,起身扶起上官逸,如沐春风道:“上官爱卿辛苦了,若得爱卿领兵,自然退敌胜券在握。”
傅临风穿着牢里的囚服还来不及换,在一旁默不出声看着他们。
一行人说完便匆匆上路,早有数十匹骏马等在前方路旁,他们弃了马车,所有人都改成骑马,快速上马地往夏州方向疾驰而去。
而和亲队伍中的太监宫女等人在两天前就被安排从另一条路返回夏州了。
马不停蹄刚走了半日,阳光便隐入云层,平地忽起朔风,西北风卷起黄沙打在人脸上,又冷又疼。
东行的马队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快,因允轩手臂受伤且身体虚弱,左子衿大病初愈,两人都禁不起快马奔腾的颠簸,所有人都稳住缰绳以差不多的速度,护行在他们周围。
傍晚时分,狂风渐止,天色转亮。
上官逸驻马停在夕阳中,回望着西边天空绚丽的晚霞,神色渐渐严峻……
他们争取的大半日时间即将过去,再有不多时辰,卑兹汗的精锐追兵就会从王城出发直扑而来。
他扬鞭纵马行至队伍前面,带领众人加快了些行进速度。
雪若拉着缰绳,怅然望着前方马上的挺拔身影,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天渐渐黑了下来,马队行进到一座深山的峡谷中,见左子衿和允轩都是一脸疲态,无法支撑的样子,上官逸通知所有人就地休息片刻,傅临风立刻下马,跑到允轩马前扶他下马,房赟也扶着左子衿坐在地上休息。
有军士在地上点起几堆篝火,所有人围着火席地而坐。
上官逸从马上取了干粮和水过来递给允轩,允轩接了淡淡谢过。
上官逸将干粮递给雪若的时候,雪若垂眸伸手接过,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甚至都没有目光交流。
允轩似乎察觉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雪若:“你和上官逸,今日好像没有说过一句话。”
雪若咬了一口馕饼,眼睛看着脚下的砂石地,撇嘴道:“今日我和很多人都没有说过话。”
允轩思忖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我始终对他无法放心,万一....他是世子派来的…”
“他不会!”雪若打断,笃定回道,“我信他。”
她在心里替上官逸有些不值,这一路九死一生她都看在眼里,上官逸差点就没命,却也换不来允轩的信任。
允轩在黑暗中冷笑了一下,凉凉道:“但愿你没有看错人。”
雪若面色不豫,不声不响站起来走开了。
傅临风在一旁偷偷打量他们许久,见状忙挨过来低声对允轩说:“三殿下,世子如今大权在握,怎么能容忍您平安回去,我看这一路我们要多加提防才是。”
允轩赞同点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傅临风忙闭口不语。
上官逸从附近的山谷处查看回来,看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折返催促大家启程。
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站的雪若。
他不着痕迹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确定无人时,才开口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雪若望着他,悲伤笑道,“原来,现在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了。”
上官逸眸光微动,他转身看向别处,神色平静道:“殿下误会了,时候不早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要出发了。”说着就要走,被雪若一把拉着衣袖不放。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她脸色发白,眼中波光闪动,鼻尖微红。
山中刮起风,一开口声音发颤,“我一向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但是,我需要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她鼻子皱了皱,忍不住要哭出来,“我想了两天,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对我这么冷淡?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没遇见他的时候,她笃定地认为自己是个洒脱之人,尤其是在儿女私情这一途。
若对方无心,她定然潇洒离去,绝不多看那人一眼。
事到如今,她才发觉自己原来这么没有出息,那些坚强和骄傲都只是她的想象。
在他面前,她只是一个被剥掉了硬壳露出柔软内里的小动物,是个哭唧唧的小怂包。
上官逸避开她的视线,目光停留在远处雾霭沉沉的山峰,“你什么都没做错,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而我,也并不知道如何给你一个交代。”
他转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雪若,我们就放过彼此吧。”说着就要掰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我不放!”雪若咬着嘴唇,擡起下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越是掰她的手,她越是执拗地拽紧着他的衣袖不松手,好像只要不松手,就能挽留住什么一样。
上官逸停下手,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不是小孩子了。”
他的话让她心头一软,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忽然就意识到他要离自己而去了,他再也不会用宠溺的目光看着她,再也不会含笑摸摸她的头,将她鬓角的乱发随手理到耳后,再也不会细心地替她将面里的葱花挑出来,再也不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冰冷的泪划过脸颊,很快就被风吹干,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怎么补也补不起来,一直往外流着血,她无力地松开了手。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想起自己还忘了问他,你不是说要带我远离朝堂纷争,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与我相守到老,你不是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娶我吗,既然这么快就把这些话抛在脑后,当初你说的时候,又是为了什么?…
他快步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留恋,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一眼。
她心中了然,什么都不必问了,他也什么都不需要回答。
倦了,不爱了,就足以回答所有的问题。
这是她第一次品尝失恋的痛苦,早年与容绪之间的纠葛,她只觉得气愤和难过。
而这一次,她懂得了什么叫痛彻心肺。
她擦干泪水,浑浑噩噩地走回驻扎的地方,却见所有的人都神色哀伤地跪在地上,山谷上方回荡着一片哭声,允轩哭得肝肠寸断,要靠傅临风的搀扶才能勉强坐稳。
她一个人木然站在那里,惊惶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允轩擡起头,满面泪痕,沉痛道:“雪若,父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