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搞定他们俩吗?”雪若低声问。
“能是能,”房赟目光看着前方,沉声道:“但是很容易惊动府内的其他守卫。”
雪若想了想,说:“算了,另想办法。”
不多久,两人站在了两丈高的屋顶上,夜风吹起他们身上的衣裳,擡头一弯明月仿佛伸手可及,他们小心翼翼地踩在正脊梁上的青瓦上,边走边关注地面上的动静。
雪若踮着脚走在前面,她努力不去看脚下的高度,好几次站立不稳摇摇欲坠,都被房赟在后面稳稳地搀住。
她在屋顶上选定一隐蔽处停了脚步,蹲下身子来,开始一块块地轻轻地揭开青瓦,房赟站在旁边替她望风。
几片瓦移走后,立刻有光亮从缺口处透出来,她自缺口处往屋内打量了一番,看不到有人影。
片刻后,她觉得挖的缺口已经足够大了,便向房赟使了个眼色。
房赟取下肩上背的绳子,帮雪若把绳子束在腰上,轻声道:“殿下,我在上面替您盯着,您千万小心。”
雪若会意点头,熟练地把麻绳在腰间打了个活结,见房赟盯着她发愣,捶了他一拳:“发什么呆?在这里好好守着!”
房赟连忙应着,见雪若身手矫健地从房顶的缺口钻进去,房赟拉着绳子的另一头慢慢把她放下去。
雪若攀着绳子,从房顶进入房内,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穿着月白锦袍的熟悉身影,顿时激动难抑,压低嗓子高兴叫道:“上官逸…”
上官逸似乎听到响动正擡头望过来,看着她从天而降,不免诧异叫道:“雪儿..”
他似乎消瘦了一些,仍容色不减,看到她忽然出现,略显苍白的脸上现出神采。
她解开身上的绳子,快步扑进他怀中,一把搂着他的腰,吸着鼻子道:“总算见着你了。”
上官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双手缓缓抱住她的后背,依旧维持着坐的姿势,移动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问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雪若扬起头,眉眼弯弯笑道:“早就好了,你看我可利索了。”
却被他摁住脑袋,翻开衣领检查脖子上的伤口。
雪若惊得想挣开,但他动作很快,藏在高高衣领下的刀伤猝然暴露在烛光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上官逸声音有些发颤。
雪若用力挣开他,拢了拢领子,不在意道:“不是想给你做件袍子吗……芸儿那小蹄子跟我打闹,被手里的剪子划了一下,不碍事的啦。”
上官逸神色黯然,半天才涩然道:“雪若,不要为我做傻事……你若有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雪若不知道他说的“所做的这一切”指的是哪一切,但心情却莫名明朗起来,见瞒不过他,便笑着回:“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你真当我会想不开啊?只是想吓唬吓唬允轩,不想手滑蹭到皮了,别说,还真把他给吓着了……”
她心道上官逸难道在她身上按了眼睛,她持刀威胁允轩的事情已被封锁,除了燕熙宫的人根本没人知道。
她不知道的是两人痛感相连,那日他脖中忽然传来的剧痛吓得他心震胆裂,生怕她遭遇不测,却无法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在房内如坐针毡。
直到静乐公主前来探望,她托元裴带来告雪若状的话让他这才放下心来,至少她安然无恙。
见上官逸沉吟不语,神色不豫,雪若讪讪收住话头,拉住他的衣袖巴巴道:“我错了,下次不会了还不行吗?”
上官逸缓和了神情,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这些我能应付……”
雪若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酥饼,咬了一口:“我知道,酥饼真好吃呀”
两人相视会心而笑。
上官逸擡头看着从屋顶上垂落的麻绳:“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本事了。”
雪若巴不得岔开话题,眉飞色舞道:“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就是梦中那个苏辰教我,我居然无师自通了,你说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
上官逸眼神微动,里面漆黑深邃,半天才说:“你果然聪明…”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了,说回正事。”雪若站起来,拉着他的手道:“上次在法华殿,你问我愿不愿意抛开这里的一切,跟你走。我当时脑子晕晕乎乎的,来不及好好回答,今天我来找你,就是特意来告诉你。”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愿意,带我走吧,寻一处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上官逸心底波澜起伏,眼角微红道:“好…”
雪若见他一直一个姿势坐着,觉得有哪里不对,便拉着他的袖子,“你起来我看看。”
上官逸苍白地笑了笑,坦言道:“起不来,我中了软筋散。”
雪若一惊,难怪方才他翻她衣领的动作虽然快,却绵软无力。
再低头一看,赫然发现他的两只脚上各扣着一个由粗铁链牵着的镣铐,她皱眉:“这就是你说的能应付?”旋即弯腰伸手握住铁链,大怒道:“他们怎敢这样对待你!”
上官逸轻描淡写道:“本就是阶下囚,这并不奇怪。轻寒已经找到解药,明日会找人送进来。”
雪若心中火烧火燎,扳过他的身子仔细查看,这才发现月白色的袍子上隐隐有血痕透出来。
上官逸想躲,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她一下子扯开自己的衣领子。
他皱眉笑道:“小宝将军还在房顶上看着呢,这样合适吗?”
雪若不理他,继续把他的领口扯开露出大半个肩膀,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的前胸到后背,布满了一条条鞭痕,看上去触目惊心,心中又惊又痛,咬牙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上官逸勉力擡手,慢慢将衣领拉好,淡淡道:“那日从法华殿回来时,被侍卫发现了,后来他们就在水里下了软筋散….”
后来一日,傅临风忽然手握皮鞭怒气冲冲地来到上官府,不顾亲卫的阻拦,换人将他绑在院子的柱子上,他中了软筋散无法动弹,皮鞭便如雨点一般劈头盖脸地抽在他的身上,片刻功夫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傅临风见他垂着头,一声不吭,愈发恼怒,用皮鞭抵着他的下巴,迫他擡起头。
他的嘴唇痛得失去了血色,眸光却清冽得近似冷酷,脸上带着轻蔑的笑。
傅临风愈发暴怒,所以他又顺理成章地吃了一顿鞭子。
傅临风临走吩咐给他脚上戴上铁拷,不许人给他治伤口。
后来是莫轻寒买通了侍卫,偷偷给他送了伤药来。
傅临风与他并无私怨,忽然狗急跳墙,他猜想大约是在燕熙宫受了气,心里不由痛快起来,就算挨一顿抽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但被傅临风鞭打的惨状,他却不怎么想跟雪若提及,虎落平阳被犬欺,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雪若怒冲冲问道:“是不是傅临风干的?”
见他不否认,她气得就要掀桌子,“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与他算账。”
上官逸岔开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雪若稳了稳情绪,思忖片刻,“五日后是父王生日,宫中守卫都会集中在长信宫附近,”她看着他,“还记得上次我们落水那个郊外的湖边吗,你在那里等我。”
上官逸眸光沉沉地望着她,说:“好。”
她想了想,:“我去找莫先生拿解药,我有办法送进来。”上官逸应允。
她低头,蹲下身子看了看他脚上脚铐的锁,“至于这个脚铐。”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枚银簪就要试着去开锁。
在斥候营里教她的本事全用上了。
上官逸忍不住笑,费力地按住她的手,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本事了,你只需要替我解了软筋散,剩下的我自己解决。”否则就算开了镣铐,他也走不了,还不如戴着掩人耳目。
“殿下….”房赟在屋顶上小声道:“快上来,我看有人过来了。”
雪若一惊,上官逸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点头,还是忍不住关照:“我先走了,五日后湖边见,等我。”
她迈脚跨了一步,发现一只手被上官逸拉着,两人隔着一步距离牵着手,上官逸笑道:“你自己也要当心。”
他浅浅一笑,映着背后的温暖烛光,这一刻在她眼中看来,仿若三千世界,俱放光彩。
房赟在屋顶上继续小声地催促,上官逸放开手,雪若朝垂下来的绳子跑去。
跑到一半,忽地又折返奔回他身边。
她伸着脖子飞快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立刻低着头跑走了,拽着绳子上去,一会儿就没影了。
上官逸低头轻笑,掩饰不住嘴角的满足。
雪若被房赟拽上房顶,两人七手八脚把屋顶的瓦片复原。
雪若站起来,费劲地站住脚跟,正准备指挥着他撤退,却见月色下房赟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他原本想着要誓死保护殿下的安全,设想了各种惊险的桥段,却没想到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嘴狗粮。
雪若咳了咳,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咧咧道:“小宝,你也不是孩子了,今日你收获颇丰,日后讨娘子时可以用的上。”说着一纵身,窜进了夜色中。
房赟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道,咱们殿下这脸皮也忒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