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入职,南城。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一个优秀的心外科医生可以得到夏钧青眼,于是江宜年沉浸在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特权中,精心编造这个故事,连入职什么医院这种细节都编得有模有样。
夏钧从未怀疑。
他但凡有一丝怀疑,有心去查一下,就会发现他说的话漏洞百出。
江宜年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句话上,呆坐在电脑前又哭又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一边是从未见过面但在网上相谈甚欢的好友,一边是经常碰面但从未说过一句话甚至还使计勾引他上床的明星,夏钧知道了真相会怎么看他,江宜年根本不敢想。
他从天黑坐到天亮,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打开邮箱。
“好啊,那我们一起吃个饭。”
这一句话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将邮件发出去之后,江宜年脱力般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与夏钧约好时间地点后,江宜年突然平静了许多,就像是有一把悬在上空的剑如今终是要落地,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在与夏钧见面的前几日,他穿着私服在珠宝店里逛。
他的新角色是一个珠宝鉴赏师,为了能更契合角色,他最近流连于各大珠宝店,这家店是他逛的最后一家,也是盛明集团旗下最大的一家。
商场的人多数都被TheBest的见面会吸引过去了,江宜年放下手中的东西,往那边看了一眼。
助理向他解释说那边在办男团见面会,江宜年眸色晦暗,声音很低:“我知道。”
他想告诫自己那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不要再靠近对方,却还是忍不住去关注,在微博上看到那个小idol被粉丝围堵差点出事时他的心里甚至可耻的出现了一丝快意。
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内心深处却又希望那个小idol真的能跌落神坛。虽然很快他就发现那个小idol一旦出事夏钧只会更紧张他,单看今天保护他的阵势就能看出来夏钧有多珍视他。
江宜年心痛的快要麻木,却连去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他默默喜欢了夏钧十年,但在夏钧眼里,他只是一个为财为名处心积虑接近他的小人。
他盯着手中的这件珠宝,试图重新沉浸在刚刚的思绪中,但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原来到头来,这十年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不过是一场虚妄。
接到郑封电话的时候江宜年很惊讶,在听到他说夏钧想见他的时候他更是高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的路上他的心里有无数猜测,或许是夏钧提前知道了他的身份要找他对质,又或者他腻了那个小idol,想换个人包养,又或是看中他的流量和实力要与他谈合作。
无论哪一种江宜年都做好了准备。
即便谎言被揭穿,但只要夏钧流露出一丝一毫腻了那个小idol的心思,他都有把握让夏钧把他留在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莫须有的罪名和污蔑。
夏钧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里,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理智上他知道这件事怨不得夏钧,他喜欢那个小idol,对方被伤他自然要为他报仇。种种证据都指向他,而他在夏钧是陌生人、是一个想方设法攀附权贵的戏子,夏钧会如此待他实属正常。
但感情上他一丝一毫都接受不了,被心上人用厌恶的眼神看待,被怀疑被仇恨,江宜年的心都要碎了。
情感与理智的拉扯让他痛不欲生,有那么一瞬间江宜年甚至想将一切托盘而出,但在此刻说出口,夏钧只会更加厌恶他。
他的心意和痴恋在对方眼里一文不值,他继续纠缠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夏钧威胁他不道歉就让他在娱乐圈消失。
江宜年捂着脸低低的笑了两下,面如死灰。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挺直腰背,一步步走向门外,临踏出去的那一刻,他背对着夏钧道:“夏钧,我喜欢了你十年,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鼎沸,我一直在追着你跑,你曾是我活着的唯一目标。”
“但现在,我宁愿我从未认识过你。”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如果从未认识过对方,他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三日后,南城。夏钧按照约定的日子来到见面的地点。
这日的南城下着细雨,夏钧一个人前来,收了伞,亲自定了一个小包厢,等着与那人把酒言欢。
他是一个很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现在却愿意提前来这里等候,因为他的确将信中那人视为知己。
当年夏钧初上大学,信中的学生是他资助的第一个人,第一次总是会留下点印象的,所以收到感谢信的时候,夏钧想了想,给对方写了回信。
第二次收到信的时候,夏钧正忙于学业和公司,草草的看了两眼,没有回。
没想到,那个学生还挺固执,隔一段时间给他写一封,信中提到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救过他,还说想好好学习,以后当一名出色的医生。
夏钧没想到资助的学生就是那个在路灯下看书的小孩,有些意外,更没想到他以后的梦想是当医生。
他年少时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医生,但身为夏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个梦想只能被他埋葬于心底。所以当那学生每次提起医学方面的事情时,夏钧总是格外感兴趣,也愿意抽空回他一下。
他资助到高三的时候,那学生说自己找到了叔叔,有钱上学了,不再需要他的资助,但信却还是一封封的寄来。
夏钧并非每封信都回,但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对方的来信。不知为何,对方仿佛很懂他的心思,每封信句句都能说到他的心底,让他看得格外舒畅,两人一来一往的,夏钧亲眼见证了他从名校毕业到进入三甲医院,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医生。
夏钧知道时很是欣慰,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看到亲手养大的孩子有了出息一样,让他与荣有焉。
他早已将对方视为知己好友,这两年越发的喜欢与他沟通,到后来即便信中不是关于医学的,夏钧也看得津津有味,想跟对方见一面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他们两人说起来认识已有十年,但双方都默契的没有提过见面,一直用邮件交流。此次南城的事不过是一个项目出了点小纰漏,其实根本不需要夏钧出面,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决定亲自过去,并以此为借口提出想与对方见一面。
不出所料,他答应了。
石炉上的茶壶滋滋的冒着烟,窗外细雨连绵,夏钧的嘴角带着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显然心情很愉悦。
约定的时间已到,夏钧整理了一下衣服,面带笑容的站起身。
一阵风吹过,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夏钧想着许是下雨,对方在路上耽搁了,多等几分钟也无妨。于是他罕见的、又耐心的等了半个小时,依旧没有人来。
夏钧脸上的笑僵在嘴角,第一次后悔没有找对方要过除邮箱之外的联系方式。
他给对方发邮件问出了何事,然后重新换了水,将茶壶续上。
两个小时后,门外依旧空无一人,邮件也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夏钧坐不住了,眼中染上了一丝焦躁。他拿上外套雨伞,开车去了对方告诉过他的就职医院。
这个医院是南城知名的三甲医院,夏钧到的时候里面挤满了人,他走到服务台,礼貌的询问:“请问心外科室的安淮医生在吗?”
“请您稍等。”工作人员查了一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先生您好,我们这边没有名叫安淮的医生。”
“怎么可能?”夏钧语气急促的说:“他Z大毕业,刚刚入职,你再好好查一下。”
工作人员又查了一遍,声音笃定:“先生,我们医院的确没有名叫安淮的医生,请您再到别处找找吧。”
夏钧瞳孔骤缩,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不相信安淮会骗他,认定是这个工作人员没有找到。
于是他给郑封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一下南城第一人民医院是否有一个名叫安淮的医生。
郑封动作很快,十分钟后回他:“夏总,这个医院的确没有叫安淮的医生,不仅如此,整个南城的医院都没有名叫安淮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