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与其痛哭流涕求人原谅,不如与洒脱认罪。
起码,孩子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顾母那时见他放弃挣扎,也彻底绝望,女人的低泣声再度在书房内响起。
许知临实在害怕,便跟上去,试探着碰了一下顾清朗的指尖。
谁知男人有气无力地,轻轻推一把他的腰背:“去报警。”
许知临迟疑半步,看着屋子里支离破碎的景象,脚下步伐也稍显犹豫。
他一时分不清,顾清朗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总归那两人,是他亲生父母。
待这一步踏出去,就永远也回不了头了。
他还想再多给对方一些的时间去思考,但顾清朗推着他的手更用力:“去。”
许知临知他已有决断,便不再多话。
那时收拾了桌案上的物证收据以及枪支,快步从这使人窒息的书房内逃脱而出。
室外空气,明显要比室内充足干净得多。
许知临衣着单薄,裹了件外套,穿着睡裤就抱住纸盒跑出别墅大门。
冷风像小刀子一样,飕飕地刮在他的脸上,打得人生疼。
拖鞋很快跑掉了一只,许知临甚至不敢回头去捡。
他不能心软。
只要出了这扇门,他就不能心软。
别说是顾清朗的父亲,就算是他自己的父亲,那也不行。
要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公正廉明、铁面无私……
他就这么一路默念着,脚踝被寒风裹成冷白色,又冲进出租车里,心脏“扑通扑通”地一路狂跳着。
直到车辆停在公安局门口,付了车费,在跑丢一只拖鞋的情况下,许知临抱着纸盒冲进接警大厅。
那天正好是秦创值班。
夜里十点,他简单巡视了一楼大厅,正准备在值班表上签个字然后回办公室休息时,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知临跑过来,把纸盒“哐”一下砸在接警台上。
秦创刚擡起头,便听他气喘吁吁地说:“报,报警。”
秦创:“……”
秦创:“!!?”
在简明扼要地叙述案情后,市局立即出警。
八辆警车鸣笛不断,有序驶入麓园别墅区。
彭殊那天正和家里起了冲突,爷爷骂他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如隔壁家姓顾的那小子有出息。
要说别人也就算了,但提起顾清朗,他绝对是一千万个都不能认可。
那家伙算什么呀?
还不是个只会拿钱擡价、哄人开心的傻狗富二代?
论起谈恋爱的手段,彭殊没觉得他比自己高明多少……
再说那小子能谈到小兔子那么好的男朋友,纯粹也只是运气而已。
要是让自己先遇见,先追求,那顾清朗连喝汤的份儿都没了,还妄想能天天吃肉?
彭殊气鼓鼓的,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和长辈闹了不愉快,索性离家出走。
那时车刚开出门来,便听那警笛声刺耳。
警车前后环绕周家豪宅,警戒线长长拉起。
别墅内部人员被警方依次带离,而换好鞋袜的许知临也挽着顾清朗,两人慢吞吞地钻进警车里。
彭殊好奇,便把车窗摇开,他大喊:“小兔子、小兔子。”
可自己的声线完全被四周嘈杂掩盖,且警方办案,禁止闲杂人等进出。
很快便有身着警服的人上前对他进行驱赶。
彭殊从也没有听说过这家子犯了什么事儿,这时想打听。
结果什么都问不到不说,还挨人一顿“少管闲事”的臭骂。
警方大抵有特意封锁信息,所以人去楼空两小时后,媒体才闻风而动,匆匆赶来,却扑了个空。
顾允书被害一案,起于南临,但报案人且人犯落网均在云京。
故而,云京市局当即立案侦查。
其中,市局刑侦技术专家顾清朗,与嫌犯涉亲属关系,被排除在专案组之外。
而许知临,虽然目前没有实际意义上与周姓嫌疑人有关联,但支队长又考虑到他和顾清朗的恋爱关系,为避他人口舌,便将他也剔除。
倒是也好,那日顾清朗从家中出来,不到两个小时,狐貍就倒地高烧。
许知临难得抽出空来,也能好生照顾着他。
那时秦创主理案情,某日开车路过,又来探望。
是暴雨夜,他拎着糕点和水果敲开家门:“顾神最近怎么样,身体恢复没有?”
许知临手里还拿着用来物理降温的毛巾,他摇摇头:“反复烧。”
秦创奇怪:“都这么久了,病这么严重?”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了鞋,又跟着许知临进厨房查看还熬在锅里的热粥:“没再找医生看看?医生怎么说?”
许知临显得疲累,伸手往锅里放了些红枣:“在医院输了三天液才回来。”
“但是这几天又反复,退烧药不敢多吃,昨天凌晨三点烧起来,我一量,快39度了,赶紧烧了水给他擦身体,照顾到凌晨五点,好不容易才退下去些。”
他叹口气:“这几天饭也没怎么吃,清醒的时候就发呆,烧起来才迷迷糊糊能睡一会儿。”
“我们查了血,也问了医生,说是压力太大,心病,多养养就好了。”
秦创接过许知临手里的小锅,拿汤勺轻轻帮他搅着:“你歇会儿吧,我来帮你弄。”
许知临被推到一旁:“对了,顾允书的那个案子……”
“认罪了。”秦创答得果断:“那家伙也没瞒着,一桩桩一件件,全数和警方坦白。”
“倒是不给顾神找什么麻烦……”
总归是个直系亲属,即便只是法律意义上的继子。
要是周茂实不配合,作为后续财产继承人,最大获益者顾清朗,恐怕也要被警方带走调查。
到那时,两人亲生父子的关系,恐怕也就瞒不住了。
而顾清朗公职人员,后续局里如何考量他的工作,也是问题。
许知临正走神时,秦创忽拍下他肩:“对了小许,那个周姓嫌疑人,今天给局里打了申请,说想见你一面。”
“见我?”许知临拿刀想切姜丝的手一顿。
“嗯,要见你。”秦创斩钉截铁地再复述一遍。
“他交代了挺多案子,我估计是死刑没跑,至于顾阿姨的话,包庇窝藏这么多年,也算个从犯,量刑应该是七年以上。”
家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就只剩下顾清朗一个人。
做父母的不放心,想要托付他些什么,倒也正常。
许知临一口答应下来,又询问了收押管理所安排的会面时间。
他拜托秦创转达,说自己一定会按时赴约。
那时听见顾清朗在房间里咳嗽,许知临匆匆把粥盛出来,正欲回房时,秦创拉住他的手:“小许,顾神能谈到你这么好的男朋友,是他的福分。”
许知临受不了这样的肉麻:“顾清朗也很好。”
他坦然笑开来:“再说两个人在一起,总要过过难关的。”
他相信,从这件事情过后。
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什么,能把他们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