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的赊刀人(2 / 2)

阿七没受到半点影响,而拉日的身体也再次扑了过来,不知道是什么道理,护身符居然对阿七也没有效果,可以说是相当邪门了。而且阿七,或者说蛊女认准了谢明息,死死追着他,谢明息没办法,只好一边兜圈子跑一边想该怎么对付蛊女。

护身符无用,就证明阿七本身并非阴邪,可都被人变成傀儡了,还不够邪门吗!这样一来,他大部分所学对阿七都没用,最有用的大概是物理攻击……

他这个时候就无比怀念若缺剑,或者是师兄的原身。这是在山里,他也不敢用雷火相关的道法,万一对傀儡依旧无效却引起了森林火灾,那篓子可就大了!

老毕摩和刘黎追着跑,蛊女动不了,就坐在原地仿佛在看猴戏。毕摩用沾着血的旄节甩了阿七几下,除了在他身上留下几道半干不干的血迹外并没有别的作用,青树枝也不生效,反而因为追着跑而累得气喘吁吁。

朱老头作为一个普通人站在一边,仿佛被无视了,只有林子里那个金光闪闪的大灯泡特别显眼。

“老谢,不行,不能这么跑——喂老谢你跑慢点!”

“别吵,我在想怎么对付她呢,这刀劈人身上不开玩笑啊,多少也是个破伤风……我草好多虫子!你和老毕摩别追着我,去把那个蛊女拿下啊!”

蛊女瘫坐在地,还在咯咯笑着:“你们玄门不是自诩正宗,高高在上么,狗咬狗去吧,都是一样的……哦,那边还有个普通人,认识阿七的普通人,一定和你们一样道貌岸然。收尸?今天就让阿七来给你们收尸!”

朱老头背后一凉,转身就跑。

刘黎干脆停了下来,洒金扇一张,依旧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飘逸字迹,虫子不敢靠近他,密密麻麻从别的地方多走一圈试图绕过去。就见他双眼一眯,洒金扇翻了个面,风起!

“借山川地气一用……定!”

“额啊!”

一瞬间,连风都停滞,蛊女一声哀鸣,整个人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在地上。阿七不动了,刀举过头顶,似乎随时会砍下来。而最后“当啷”一声,锈迹斑斑的长刀反而砸翻了拉日。

“快!木呷毕摩,跟我来!这里交给老谢你了,一分钟能搞定吧?”

刘黎足尖一点,在虫群里跑得飞快。他不敢直接用手接触蛊女,便拿扇子在蛊女颈后一敲!这一下的力道正常人都该昏过去了,没想到蛊女睁圆了眼睛呵呵笑道:“没用的,没用……啊!”

老毕摩体力不支,手上力气却分毫不减,旄节狠狠抽在蛊女身上,竟然抽出了一条条血道子!血淋淋的,连带着之前被金光咒灼伤起泡的皮肤也被柔软的牦牛尾抽开,一片血肉模糊。

蛊女又发出一声惨叫,分外凄厉,痛得狠了,但还是没晕。

“你把自己也傀儡化了,不会失去意识是吗,但你还是会觉得痛。你在彜家肆意妄为,我不能容你!”

“你现在痛吗?被你放了金蚕的人,死前比你更痛!你是何等歹毒居心,我们寨子分明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啊!”老毕摩又是一挥手,旄节在他手中就如一条鞭子一样猎猎生风,蛊女还没晕,或者说想晕也晕不掉,咬着牙说,“他自己中了蛊,不去看医生不来找毕摩,难道要怪我吗,只能怪他命不好,刚好吃到放了金蚕的饭菜!整什么假惺惺的,我根本不是针对你们这么点人的寨子,他运气不好成了我的试验品,你们去地府怪他吧!我只是找人做个实验,我有什么错!”

“无耻之尤!”谢明息解决了阿七,一手拖着阿七走过来骂道:“你用蛊术去害无辜者,本来就是不对!这傀儡术,不对,是赶尸法,要怎么解?”

“嘁,都死透了!为了几个死人出头,一群傻逼!”

她吐了一口血,竟然还能笑出来。

“死了?竟然真的……”朱老头慢慢走过来,手上还拿着那张得自三十二年前的面具。

“算了,她不说就不说,报警吧,我想办法把这位阿七道友超度了就是。额,木呷毕摩,你们这警车能上来吗?”

老毕摩这才收了旄节,微微点头:“慢,但是抓个把人还不是问题,看牢她就行了。”

“说你们是傻逼还不承认,哈哈,你们报警呀?你们可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人!金蚕蛊,警察不会信的,哈哈,快报警快报警!我等着呢。”

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笑得肆意而张狂。

谢明息皱眉,又松开,也笑道:“警察管不了你没事,我和民宗委关系好着呢。人总要学会灵活变通,对吧?”

蛊女的表情终于变了,张狂的笑声变得惊恐:“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我会蛊术,我是特殊人才,我不过是想要试验一下,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普通人的命有我们的半点值钱么,等我做完实验,我就会变得更……啊!”

原来是谢明息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这一下力气有多大呢,她那张明艳的脸上立刻浮起一片红色,肿得老高。随后又是清脆的“啪啪”两声,苗家美人顿时成了猪头。

“高贵?值钱?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人命是这样可以计量的吗?好啊,我现在比你强,你被我杀了,可不该有一点怨言!”

“你、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难道你们有力量了不会这么做吗,我只是做了你们都在做的,没背景没势力没发现了……啊!”

又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谢明息疲倦地叹了口气,说:“心性已坏,根本无法沟通,我累了,刘黎,交给你们了,我先超度这位阿七道友。”

蛊女脸色依旧是不可置信,不停地叫嚷:“我没错,我没错!我只是想变强,我不想被人欺负,我有什么错!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自己有了力量迫害女人,又要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无非是要维护自己的权利地位,一个个全是猪狗不如的畜牲……*#%@*……”

越骂越难听,最后干脆变成了满嘴谢明息听不懂的苗语,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而她把自己也傀儡化了,没法打晕,手上也没个布条可以堵嘴什么的,所有人就只好忍着她的噪音污染。

谢明息端坐在地,问老毕摩借了牛角刀,一刀刺入阿七身上的黑色脉络。也是出奇,那些“脉络”自己开始蠕动起来。原来这分了两层,一层黑线把阿七的尸体重新缝起来,一层“黑线”其实是一只一只小虫,在阿七体内起到加固与控制的作用,但似乎也不是蛊女的蛊虫,所以金光咒对它不生效。

从谢明息下第一刀开始,他就感觉到阿七身上有种破败之意在蔓延,这些黑线控制了阿七的身体,也锁住了这具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精气与力量,等线全部拆完,阿七的身体也就完了,会彻底变成一具没有任何特殊的尸体,也不可能再起尸。

刘黎和老毕摩守着蛊女,朱老头就蹲下来看谢明息拆线,阿七身上的刀具与傩面也被解下来了,孤零零地放在地上。朱老头拿起那张面具,叹道:“故人再见,早已物是人非。”

傩面其实就是普通的面具,没有法力,没有异常,没有特殊,充其量是在两副面具中有一点微妙的感应联系,而这一点感应朱老头也是感觉不到的。

“时光蹉跎,岁月催人老啊,阿七道友生前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前辈。他身上,好像不止有一门一派的传承,可惜死于非命。”

谢明息继续拆线,牛角刀十分锋利,很快就将阿七“大卸八块”。这不是夸张,阿七死时就已经被分尸,不过是再被黑线与黑虫缝了起来做成傀儡。

“好狠的手法,分尸……刀口干净利落,下手毫不迟疑,也是厉害。让职业刽子手来,也就这样了。”

蛊女大概是听见了,粗喘着气笑道:“不这样,怎么让别人……害怕我……先下手为强有什么不对的。呵呵……他本来可以死得体面一点,谁让他非要多管闲事呢……嗬,我就只好把他分解成尸块,才能让他听话点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却让人不寒而栗。

谢明息终于忍不住回道:“你视人如地狱,便无时无刻不在地狱之中,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好人,只会给自己平添痛苦……好了,都分出来了。”

他面前已经摆了一地的……尸块。大大小小拆分出来,也有二三十块了,四肢全被卸下,只有躯干还算完好,然而地上没有一滴血。仿佛是肉铺,洗刷干净的肉散落一地,谢明息刚才全神贯注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全分完了,顿时一阵眩晕。

阿七混浊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

谢明息忍着恶心,再把阿七按原样拼回去,拼好的一瞬间,一直萦绕在谢明息感官中的残破感消失了,阿七天灵处飘出一个完整的魂魄,微微闪着光。

此时,他的身形不算凝视,严肃的、爬满沟壑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向谢明息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不可能,不可能!你的魂魄明明已经被我打散了!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蛊女终于彻底疯了,崩溃地大喊,她明明没开眼,却死死盯着阿七的方向。

“……阿七前辈?”

他又点头,说道:“我道门有你这样知善恶行大道的后辈,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你是……府君门下弟子?”

谢明息再点头:“前辈谬赞了,也称不上是府君门下,只是有那么一点传承关系。”

阿七又笑了,朱老头手里拿着傩面看向谢明息:“小谢,你在……和谁说话?”

谢明息看向“懵然无知”的朱老头,叹了口气:“朱老师,麻烦您过来一下。”

朱砂勾勒,熠熠生辉,朱老头也意识到什么,闭上了眼。再睁眼,样貌年轻的阿七出现在他的眼前,与三十二年前的一模一样。

“真的是你……”

“你果然来了……第二次见面,贫道守柒。转眼已是三十二年,你老了,君实乃信人也。”

“救命之恩,莫不敢忘,只是没想到再见时竟是这样的景象。”这样……简直可称凄惨的景象。

“遵道而行,贫道并无遗憾。见后继有人,心中更是感慨,人活一世,不悔已是难能可贵。当然,贫道也没想到,当年的预言竟然是以这样的形式实现,不论怎样,总算不负所学。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你,将我的尸身缝好,烧掉便可。傩面是我以前偶然买到的小玩意,你要是愿意就留个纪念,不喜欢扔了也随意。”

“烧掉?不送回师门吗?”

“师门早已无觅……”守柒脸上流过一丝怅然,“我也该走了。”

他看向朱老头:“我最后再送你一个赊刀人的预言吧,你女儿三十岁时有一劫,度过之后便是一片坦途,千万记住,三思而后行,切莫被外物迷了眼。”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谢明息又叹了一声,说道:“守柒前辈,我送您吧。”

“哈哈,何须相送!你是府君的后辈,我也送你一个预言,当心身边的人!你想知道的一切你早晚都会知道,切莫急功近利,千万记住了!”

不等谢明息追问,夜风吹起,风中亮着一盏幽幽小灯指引前路。

守柒的魂魄消失了,尸身的双眼微微闭起,安宁祥和,在等待着一场能带走一切的大火。

蛊女彻底疯了,疯狂地喊叫着:“我没有错!是他该死!你们都要害我……”尖厉的声音在黑暗中更显凄厉。

朱老头愣了一会,半夜三更打了个电话出去,因为是避着人打的,谢明息也没听清到底都说了什么。

“……走吧,折腾了半夜,老毕摩也该累了。哦等等,得喊人来把拉哈的尸体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