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祀
偏远乡下，破败神祠，听上去就像是什么恐怖小说的标准开头。
谢明息明明只是在听白敬先讲，根本就没见过那座已经破败的小庙，背后却无端不停地冒冷汗。
电话那头的白敬先还在继续说：“四年前我避雨的时候，庙里的陈设都很旧很旧了，除了避雨我都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没被人拆了都是奇迹。可我今天看了一眼，门也换了，牌匾也擦洗了，供桌上放着些供果，还烧了香。不过神像我没记清换了没有，而且庙里没人看门，很奇怪。”
白敬先本来是不懂也不信这些的，四年多前避雨也就是真避雨，哪里还关心这么座破败小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仙，所以他是真记不得了。不管记不记得，这听上去都够毛骨悚然，那庙里原来破败得不行，供奉的那个就已经让白敬先一连倒霉了这么多年，他现在一想起那段时光，都觉得仿佛是噩梦。
白敬先老家在江夏南部某个偏远的小山村，江夏之地重祭祀，从道理上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但实际上江夏省内，尤其是南部，除了正神，淫祀的数量也极为庞大，祭祀的对象则是五花八门。从民间信奉的小神，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山精鬼魅，甚至到现实里不存在，纯粹是想象的某种幻想生物。
它们得了香火供奉，拥有能力帮助人实现一些小小的心愿，从而获得更多供奉，就是一个良好的循环。至于为恶为善倒很难说，它们很多都不干好事，或者用坑蒙拐骗的方法要求百姓祭祀，甚至要求享用血食，相当邪门。其中正派一点的，则是被佛道双方收编，从此进入“正规军”的行列，受到种种规矩限制。规矩既是限制也是保护，正规军的日子总比野生的好过。华夏几千年历史，或被收编，或干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淫祀野神不知凡几，本来建国之后都打击得没剩多少了，现在忽然又“复活”一个……
谢明息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年邪门玩意一个连着一个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仿佛是什么的前兆，令人惴惴不安。
“因为人心自古不变，前朝距今几百年，人的贪婪欲望有减少半分吗？没有！只要还有人愿意付出代价供奉野神来换取不当取之财，淫祀就永远也不会消失。”苏磐不带感情地说道，异常冷漠疏离。
“不行，我得在开学前去看看。白敬先身上那个祟神已经被我给打了一顿镇压住了，那现在新入主的那个又是什么？十有八九也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于情于理都该去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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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息的行动力相当惊人，第二天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白敬先的老家，江夏陆阳县……下属的一个小山村。
韩鹤听说了这事，居然大早上也收拾好了东西，说要和谢明息一起去。谢明息瞄了瞄他腰上北帝令，又瞄了瞄他这张死鱼脸配上那一身相当正式、仿佛要去拆庙的打扮，感觉明白了什么。
这是韩鹤他家祖师爷布置任务下来了啊！
白敬先的老家相当偏门，高铁就先坐了三个小时，下了高铁转大巴，最后一段路大巴也没了，要么等两小时一班还不一定准时的班车，要么就自驾上去，是真正的山沟沟里，谢明息不会开车，毫无疑问地和韩鹤一起选了包车。
司机也是陆阳人，口音还挺重的，好在谢明息基本都能听懂，边开车边和谢明息聊天：“你们这些年轻后生，来我们六阳做何事嘛，格里穷哦，俄们都不高兴过来，听说还有妖精吃人哦，骇人得很！”
妖精……
谢明息抱紧了怀里的包，顺着司机的话问道：“什么妖精嘛？我是听旁友嗦起，格里有好风景，伊咯在骗吾嘛？”
“好风景？廿年前的好风景！格个村子邪门得很！不过俄也就是听说，那里的人拜什么白莲弥勒菩萨，再以前是个什么神，记不清嘞，反正那个庙廿年前突然之间被雷劈咯！后来怎么回事，俄也不大清楚，就听闻村里死了好多户人家！好多人害怕，就都跑出去大城市打工嘞。不过格两年好像人又回来了不少，不晓得为何事。啊呀，讲起格个俄想起来，昨日里也有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后生来，说是来给爹娘扫墓……我说骇人哦！”
年纪差不多大，来给父母扫墓的……似乎只有白敬先了。
谢明息听着并不回答，而是转开话题：“这样嘛……我们会小心的，哎呀师傅你当心点儿哦，前面拐弯。”
他提醒了下司机，目光却转向韩鹤，手机屏幕上飞出两行字：“白莲弥勒菩萨，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神的野神，韩道友，咱们这是进了白莲教的据点啊，这不都被雷劈了吗，怎么还能死灰复燃呢。”
他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刚好一劈就劈到了白莲教的庙。人在做天在看的，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天雷，是哪位一腔正气的道友路过顺手就给劈了……
韩鹤此时出门为了方便穿的是便装，神情严肃，和他那张咸鱼脸一点也不搭配：“总之，万事小心。”
*
其实拐过这个弯，白敬先的老家，两人的目的地也就到了。那真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就叫做白家村，村里只有极少数是外姓人，而这些外姓人搬来白家村也有好几代了，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规模一般的本地宗族村落。
这样的村落都有祖坟祖地，但白敬先的父母并不葬在祖坟中，如果没有他说明地点，谢明息自己是肯定找不到的。白敬先说，他父母是横死，横死之人不能葬入祖坟，所以是村里一个关系和他父母还不错的远房亲戚帮忙挑了地方下葬，距离祖坟要走不少路，离村子也挺远的。
不过他父母去世时年纪太小，根本就不知道这些，都是年纪稍长懂事之后从各方打听来的消息。
白家村靠山，祖坟就在山上，那个二十年前被雷劈的白莲弥勒庙也在山上，白敬先父母则葬在山的另一头，在山腰。从山腰回村里，白莲弥勒庙正好在路程最短的那条路上，几乎是必经之处。
谢明息也不打算去打扰白敬先他父母了，直奔白莲弥勒庙去。一路上就能看到明显的修缮痕迹了，山路并不好走，但这一段路很明显有人铺平了路，还有人时常来打扫落叶，路上很干净，有些特别难走的地方，还用石子铺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