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擡手还没接稳,就见旁侧有人瞧见,刀尖已直直朝他手腕斩来,周同大喊一声,后背冷汗尽出,谁知那刀尖已到跟前,忽然滞住。
擡眼却见那刺客被忽然而来的谢枕溪一剑斩去左臂,他惨嚎一声,尖刀瞬间摔落在地。
电光石火间,谢枕溪已提剑彻底结果了刺客,冷冷看着周同,他方才似是急着杀出重围,甚至没留意自己肩膀上已渗出血迹,
“本王贴身的东西,带好给他,不容有失。”
这个“他”指谁,周围所有听见的人不言自明。
“啧,有趣有趣……”
那黑衣人不知从哪里撞了出来,与谢枕溪正面对上。
许是对自己的双刀自负之极,他一边应战一边耍嘴皮子功夫,“难怪我家主人要寻王爷的晦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枕溪眉目沉下许多,提剑时戾气横生,嘴角却微微勾起,像在看一条狺狺狂吠的犬,轻描淡写道,
“一口一个主人倒叫得亲切。不知你家主人今日可会来替你殓骨?”
“待往后本王故地重游,可不愿见你孤魂野鬼,游荡在谢某家宅附近。”
黑衣人一愣,被他激得脸色大变,握着双刀劈头来战。
谢枕溪冷淡勾唇,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一直似有若无地看向来时的马车那里。
直望到那辆乌金色的马车疾驰而去,方才吐出一口气,彻底定下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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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同驾车时手都是抖的。
“殿下,殿下……”
“讲。”
白眠雪没有坐在后面的车厢里,反而是在他赶车的座位后找了处地方坐着,观察外面的情况。
方才溅了满身的猩红血迹这会儿已经半干了,小殿下擡起袖子怎么也擦不尽,便由他去了。
“殿下……”周同深吸一口气,“小人死罪,不能再朝这个方向走了……”
他们方才绕了一大圈,却不是下山,反而又回来了。
“王爷的命令是要属下将您平安带回京城,您要小人走的,可是去谢宅的路啊……王爷若知,必定斩了小人啊!”
白眠雪自怀中抽出一把匕首,这还是当年白起州出征前送予他防身的,他一直未曾用过。
小殿下将刀刃慢悠悠抵在周同脖颈间,
“你若不去,现在就死。”
他方才从杀人如麻的场面中脱身,情绪还不稳定得厉害,从手腕到睫毛都在抖,纤长的眼睫挂了鲜血,赤红如烈性的胭脂,在他精致瓷白的面色上愈发漂亮骇人。
周同浑身颤得愈发激烈。
他平日跟在谢枕溪左右,偶尔见的全是小殿下乖巧模样。
如今却恍惚间几乎生出错觉,好似当年那个被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的,行事狠厉的五殿下又回来了。
“小人都听您的!”周同两手紧握缰绳,险险地躲避着颈间利刃,“只是您不赶快逃命,反从后门绕进这谢宅里做什么?”
“他们都在前头拼杀,后宅里除了机簧,应当是没有人的。谢枕溪若是打得赢他们,我们可从内宅接应。”
“若是不敌,谢宅当年修建时必定留下了应对外敌的物资,亦可以抵挡一二。”
“殿下果然天资聪颖,心思缜密,就按您说的办。”周同叹服地点点头,“小人先前也来过这宅子,确实有物资,小人等会带您进去。”
“我能想到的,你恐怕早就想到了。”
白眠雪淡淡地收回匕首,靠在后壁上,“不然方才你本可以直接带我下山回京,为何不去?我不信这匕首当真能威胁到你。”
周同慢慢不抖了。
他嘿嘿一笑,“殿下怎么知道?”
“上车前我已瞧见你放烟火,那是传信回京请援的信号罢?”
白眠雪想把黏上鲜血的长发从额前拨开,他手上也是血,反弄的头发更湿。小殿下的眼神空空荡荡的,
“若你当真要送我下山,何不自己亲自去报信,难道不比这一支缥缈烟火有用?那时我便猜到,你恐怕还有另一处要去,这不难猜,我索性不浪费时间,先逼你去后宅。”
周同将马车拐进一条小路,摇了摇头,
“这倒不是。既是王爷吩咐过带您安全离开,只要小人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将您送下山。待您下山,小人再折返回来。只是谁知您冰雪聪明,已猜到了,倒省下不少时间。”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递给了白眠雪。
白眠雪接过来,只觉玉佩尚温。
他低头抚摸一会儿,将个通透明净的碧玉摸成看不出模样的血玉,方才用染血的绸帕包了,装入怀里。
周同看他安静不说话,恐怕人多想,忙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殿下莫怕。”
“我怕什么,奇怪。”
小殿下乖时是真的乖,但脾气上来了也如一只倔猫,摸不得碰不到,轻了重了都要挠人,
“他既赶我走,便是有能脱身的本事。不然……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追着嘲笑他。”
马车拐入谢家后宅,眼前只一道冷冰冰的铜锁,上面灰尘满布。
谢宅大得很,但即使隔着数进院子,其中无数池塘假山,亭台楼阁,仍能听见前面的震天响的厮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