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该放下的,都放下了。”
过后不久。
衍圣公府内传出,当代衍圣公孔希学郊外踏青,不慎坠入湖中,再救出来之时,回到府内也得了中风之症,其后又是数日,洛阳新都发来旨意,衍圣公爵位,改由孔讷担任。
自此,天下文人心中的领袖变成了孔讷。
再由于之前国子学门前一事,孔讷成就这公爵之位,在这影响力最大之时,文人心中还是大多支持的。
哪怕是山东曲阜衍圣公府所落地生根之地,也并没有太多反响,只是有不少的文人雅士,一一默哀惋惜罢了。
……
“陛下好手段。”
国子学旁新挖的一处太湖,比不上宫内太液池,但也别开生面,水天一色,美轮美奂。
太湖一旁便是山林,虽未有黑熊瞎子、山中猛虎等野兽,但也是圈养了不少白鹤,为国子学又多添了几分美妙。
陆羽、道衍两人面前。
茶炉正旺,桌上茶壶盖砰砰砰地不停发着声响,下方的小暖炉,散发着高温。
道衍用抹布裹住手中,掌心之内将茶壶轻轻拿起,烫了烫,三遍洗茶之后才开始品味这茶中三味。
茶水缓缓灌入茶盏。
陆羽看了一眼,轻抿嘴唇,赞了一声:“这泡的清茶,味道不错。”
道衍默默说道:“这是工部主事崔文静带头负责的炒茶技艺,废除了之前的团茶,在此基础上又研发出炒青绿茶的制茶工艺,如今在官场上,这工艺已流传许久,在各地也相继出现了黄茶、黑茶、白茶等多种茶类,可惜这并非陆施主所提,否则施主之名又要再次为众人所知了。”
道衍摇着头,也端起面前的清茶喝了起来。
陆羽毫不在意地一笑:“天下之事,又岂能都与我一人相关。”
陆羽虽带来许多后世记忆,但在时代的推动下,除了他之外,自然会有像工部主事崔文静这样的人涌现,陆羽对此早已有所准备。
时代的变化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那些原本寂寂无名之人,在时代浪潮的推动下,可能会一飞冲天、平步青云,乃至成为文渊阁大学士。
成事讲究一命二运三风水,天时地利人和。
世间之事的成功,并非只与一人相关。
道衍吹了吹清茶上漂浮的热气,又喝了一小口,轻轻品味着茶中的香味,随后话题一转,看向陆羽,眼中带着笑意:“陆施主可曾考虑好,迎娶宫中的哪一位公主殿下?”
刚才道衍那如“上善若水,利万物”般的心境,因提及此事,仿佛从那超脱红尘的世间高僧,一瞬变成了眷恋红尘的凡俗之人。
看着道衍那神采奕奕、兴致勃勃的模样,陆羽没了品茶的心思,他本就是凡人,面前道衍,倒更像个高人先生。
陆羽没有开口。
道衍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脸色变得越发促狭:“含山公主还是汝阳公主?如今宫中也就只有这二位公主与施主年岁相当,可惜了,施主若是早些年,应当还有几位公主可供选择。”
“呵呵。”
陆羽没好气地一笑,“你可实在太低估我了,有一人我已然心满意足。”
“施主妙语。”道衍又是一笑,陆羽总觉得对方是在嘲讽他。
“你一个出家的和尚懂这么多干嘛?难不成出家之前还……”陆羽直接反驳道。
“哈哈哈哈。”道衍大笑,他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毕竟三教合一,面前的道衍学佛、学道又学儒,且历经红尘,莫说是在寺庙听曲动了凡心,就算此刻道衍他在外面还有个孩子,陆羽恐怕也不会太过惊奇。
史书上不会记载这些日常小事,野史也未必会提及。
看着面前这位“黑衣宰相”,陆羽算是明白,对方挖起他的八卦来,还真是孜孜不倦,心思够“黑”,欲望无穷。
“糟老头子坏得很”。陆羽沉默之际。
道衍又开口道:“话说皇家的几位公主殿下,之前已有几位出嫁,却因施主之故,如今不仅成了寡妇,连家中之子……”
“喂喂喂。”
陆羽忍不下去,赶忙挥手打断,“这同我有什么关系?胡惟庸一案,还有之后的空印案,可都是陛下主办的,我只不过是因缘际会,巧合罢了,而且那空印案,不也和你这道衍有莫大关系吗?”
陆羽毫不犹豫地将这责任一部分推给了朱元璋,一部分推给了面前的道衍,他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路过的小官,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施主这是心虚了。”
道衍好像抓住了陆羽的什么弱点,一遍又一遍地陈述着,眼神中透着洞察。
道衍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和尚的确是要担部分因果的,可和尚不用娶皇家的公主,和尚不怕。”
“我也不怕。”
陆羽气呼呼地直起身来:“今天这茶喝不好,以后我也不打算再见你这个妖僧了。”说着,陆羽快步离去。
只听见身后道衍还在喊他:“陆施主,下次记得再来!”
陆羽恶狠狠地说道:“做梦吧你。”
……
魏国公府内,当家主母是魏国公夫人谢氏。
此刻在后宅中堂,除了谢氏,还有陆羽此前已然归宁的娘子徐妙云,以及大舅兄徐辉祖。
场上的气氛略显尴尬。
谢氏坐在主位,看着陆羽,面容和善,语气亲近:“姑爷,你如今在洛阳新都声名远扬,又有国子学祭酒之名,天下文人之中,你开创实学,所作所为,老身无不佩服,老身与你泰山都是武人,不懂你们文人的事,但向来敬佩有学问之人。
也正因如此,之前才会把家中小女许配给你为妻,你们二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一直都很和谐,妙云这孩子时不时也会夸赞你,可是做人得讲良心,姑爷,你说是不是?”
谢氏和善的目光看向陆羽。
这番话如同钝刀子割肉,将陆羽一步一步逼到无处可退。
陆羽只好硬着头皮回应:“岳母大人,您说的是。”
“那就好。”
谢氏再次看了陆羽一眼,心中满是满意,缓缓说道:“姑爷,这几日妙云就先待在魏国公府,你也别着急,你们夫妻感情既然不错,你如今仕途顺遂,妙云也从未亏待过,我这个母亲做长辈的心中也从未埋怨过你,此次只是寻常归宁,家中也从未有半分不和睦。”
将这次的家事处理得恰到好处,这也让陆羽对这位岳母大人的印象大为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