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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君之所托,某必不相……(1 / 2)

第168章第一百六十七章“君之所托,某必不相……

午后,雨过天晴,惠风和畅。

春日的画舫飘荡在护城河上,似锦鲤游过,留下一串串波光粼粼的倒影。

煦日下,一青衣男子仰面斜倚在桅杆上,眉宇清隽,姿态闲适,乌发随着微风而舞,低眉擡首间透着凌人的意气。

见绯袍女子上了船,他翩然一笑。

“你来了。”

这一笑,恰似邗江边的那一瞥,恍如隔世。

唐璎有些恍神,旋即低下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今日一早,她同时收到了两封邀约信。一封约她午后去护城河,而另一封,则将会见的地点定在了紫金山。

这第一封信的落款,正是墨修永。

另一头,男人望着朝他款款走来的女子,眸中深杂再也掩饰不住。

今日一会,或是永别。

自兴中一别后,二人未曾再见面,草长莺飞,积雪消融,尔来已经四月有余。

大殿上,三司长官联合上奏,力证承安门前的尸体是为孔青,而非孔玄,还原宫变当日真相,随后事态扭转,莫同的冤屈被洗刷,而他这个“莫同之子”,自然也就不用背负千古骂名。

在工部的这些年,他政绩斐然,若留下,或可升为侍郎,然他并未如此,乃是自请前往兴中,完成先父遗志,守护百姓安宁。

愿景虽大,却抵不过自己的私心,故此在临行前于画舫设宴,只为见她最后一面——

“我跟令姝和离了。”

令姝是他的妻,也是他老师钟谧的次女,往昔他为救舒姨娘母女出火海,考取功名,不断在京中积攒势力,而迎娶首辅之女,恰是踏板之一。

他并不为此感到愧疚,和离的事儿是钟令姝提出来的,而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周皓卿是钟谧的长婿,他的叛变对钟府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打击,钟谧下狱后,钟府更是雪上加霜。

与令姝和离后,坊间有流言传出,皆言他见风使舵,薄情寡义,他却无意辩解。

先不说兴中苦寒,本就不是令姝那般娇生惯养长大的闺秀待得惯的地方。更何况,他们心中各自有人,原本就不该结合。

这是他的私事,他本不该讲给阿璎听,眼下也并非合适的时机。

可他……

就是想说。

昔日在邗江边,他违心的那句“嫁给太子,不是挺好的吗”令他抱憾终生。他痛恨自己没有交代的离开,也明白如今就算有了交代,也改变不了什么。

纵然如此,他也不想留下遗憾。

炽烈的日光下,碧波荡漾,白莲摇曳,莲心沁在湖水之中,蓬勃清润,馥郁芬芳,一如眼前的女子。

墨修永望着她,思绪回到了年少时。

那时的他,无忧无虑,意气风发,倚着为裴序办差的由头去了维扬,实则不过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也正是那时,一抹旖旎的风光闯入了他的世界。

印象中的女子寡言少语,气质出尘,清雅中带着几分灵动,似一只狡黠的小鹿。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也跟着生了牵挂……

时过境迁,邗江边那个浣足拾栗的女子早已远去,如今的她,绯袍加身,气势铿锵,眉眼秀丽如初,却也承载了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而另一头,女子并未对他和离一事做出评价,眉眼微垂,始终一副淡淡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听他似有辞官之意,只顿了一下,道——

“在兴中时,你曾刻意隐瞒孔青的身份,意图混淆视听,是为欺君,然而宫变那日,你却给裴镇府使去了信,令他及时赶到了南阳宫,是为救驾。如今功过相抵,加之周小公子的忠心,纵使周皓卿叛乱在先,伯府也并未被抄家,是以你也……不必急着走。”

是挽留的话语,墨修永却并未感到惊喜,只因他明白,阿璎此言,不过是想为君王留贤罢了。

遂干脆地摇摇头——

“我欲去兴中。”

短短几个字,唐璎几乎立刻就参透了他的愿景,恭赞道:“墨大人高义。”

果然……

墨修永有些失落,然而更多的,却是释然。

不甘,却也释然。

他令船夫拿来一壶温酒,为女子斟了一杯,垂眸道:“我明日便走了,今日之行本是临时邀约,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此言一出,唐璎却是笑了,顺手接过酒盏,仰面一饮而尽,洒脱道:“你我相识一场,故人辞别,何不来相送?”

墨修永摇了摇头,放下酒盏,唇角弯成一个无奈的弧度——

“阿璎,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每你有求于人的时候,左眼都会下意识地跳一下。”

言讫,不待女子有所反应,又道:“说吧,什么事儿?”

唐璎有些讪讪,眸色却无比坚定,直言道:“我想将周惠要回来。”

墨修永颔首,“原来如此。”

钟谧下狱后,远宁伯周怀录对他的态度也跟着急转直下,他原以为周怀录会对他发难,可周皓卿逼宫一事终究给了伯府不小打击,周怀录尚且自顾不暇,再加上他在庙堂深耕数年,多少掌握了一些周怀录的把柄,想借机从伯府要两个女人出来倒也不难。

舒姨娘暂且不论,就连周惠,作为未出阁的女眷,若不是愿待在伯府,也是可以跟着他这个二哥走的。

见对方许久未作答,唐璎轻咳了一声,垂眸续道:“兴中凄苦,墨大人也不想让令堂和令妹跟过去受苦吧?”

墨修永对此倒是开明,“这就要问问她们的意愿了,我母亲是愿意的,至于小妹……”

“——周惠那头我去游说,你肯放人就行。”

唐璎识趣地笑了笑,鹿眸中华光流转,“我对石安军的统领有信心。”

墨修永便不再多言,修指滑过,顺手将一碟剥好的板栗推到她跟前。

“此去经年,就当是临别赠礼了。”

望着一颗颗莹润饱满的栗子,唐璎怔了怔,心思涌动间,忽而想起一事——

“梅幽堂冬日里有卖板栗的事儿,是你……故意透露给陛下的吧?”

自从知道师父给的那些板栗皆出自某人之手后,她便十分好奇,那般严寒的冬日,那家伙究竟是从何处寻来的。

因着先太后的关系,黎靖北和舒太妃走得很近,然舒太妃远在锦州,二人至多也只在节假日相互问询。墨修永则不一样,他是舒姨娘的次子,也就是人家舒太妃的亲姨母,关系显然更深一层,平日里交流也更多。

若非墨修永刻意透露,黎靖北缘何会知道梅幽堂有板栗卖?

对于她的疑问,墨修永显然有些意外,斟酒的手微微一顿,转而摇了摇头。

“是,却也不是。”

梅幽堂售卖板栗一事,确如她所说,是他告诉皇帝的,却非“故意透露”。

只是入仕后,某个闲暇的冬日午后,她思念阿璎思念得厉害,又恰巧瞥见值房的案台上摆着一篮板栗,那是姨母寄来的。望着那堆饱满的木巽子,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剥了起来。

彼时岁初将至,大雪严寒,恰逢天子来工部巡视,声势浩大,百官朝拜。

不多时,华盖停在了他的值房门口。

隔着轩窗,天子的声音低洌又沉静,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板栗盛产于秋,冬日极为难寻,不知墨卿从何而得啊?”

他如实回了句“太妃娘娘的梅幽堂”,随后俯身欲拜,却被天子阻止了。

天子探出一只手,往前摆了摆,示意他不必多礼,却又冷不丁来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