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一百四十八章“林岁有问题。”……
从大理寺的牢房出来后,唐璎想起跟陆子旭的约定,折身去了正殿,此时已是申末。
这个点大多数官员皆已下值,陆子旭却依旧等着她,唇角含笑,玉指轻扣着桌面,下颌微擡,一身正气的官袍与他略显浮荡的眉眼极为不衬,羽睫下耷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眸浸满锐利。
受仇锦之死的影响,他瞧着似乎轻减了不少,往昔俊俏的脸蛋微微凹陷,袍服下的手腕瘦骨嶙峋,补子轻飘飘地贴在胸前,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我总觉着此事不简单。”
这是他见到唐璎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同于以往的嬉笑怒骂,此刻的他显得格外严肃,俊眸半垂着,眸色略沉,隐在余晖的阴影中,让人捉摸不透。
陆子旭承旨从七品,虽为圣上亲封,却无早朝资格,是以对昨夜的情况并不了解。
为免惹他伤心,唐璎并未提及仇锦,只顺着他的话大致讲了下宫变的经过,随后提出自己的疑惑——
“冯高氏虽为钟谧所杀不假,可孔青,还有被陛下派去护送二人出宫的兵卫,又是被何人所杀?那些人目的又是什么?”
昨晚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虽说周皓卿的逼宫早在她和黎靖北的意料之中,但冯高氏的死、孔青的死,以及那些天子护卫的死,却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陆子旭生性机敏,为人可信,又是局外人,或许能从中窥见一些端倪。
除此之外,她实在不知找谁商量了。
唐璎默然摇了摇头,在圈椅上落座,兀自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叹道——
“为了尽快解开冯高氏的心结,陛下几乎是回了建安便立刻召了她和孔青入宫觐见。二人见过面后,为了防止他们受到周皓卿的波及,陛下又派了一支十人的精锐护送二人出宫,然而......”
然而,一行人尚未抵达承安门,冯孔二人,乃至那一队的精锐竟接连被害......
“不仅如此......”眼下的局势过于莫测,陆子旭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问题,不禁俊眉微皱,费解道:“老师年寿已高,杀个垂死的六旬老媪尚要费些力气,你先头却说那孔青从小就是个练家子,老师他怎么会......”
他的意思很明确,杀害冯高氏的和杀害孔青及天子护卫的不是同一批人。
除钟谧外,还有另外的势力也混了进去,就连周皓卿的逼宫之举,亦在那人的算计之列。
听陆子旭提起“老师”二字,唐璎心念微动,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逝。
屏息片刻,忽而想起这家伙的老子就是陆讳,求学时也算师承四大名儒,而钟谧位列四儒之一,自然也算得上他的老师。
脑中念头太快,唐璎来不及抓住,只得暂时隐下,想了想,率先讲了自己的猜测——
“你说得没错,钟谧不是孔青的对手,对陛下派去的那支精锐之师更是无可奈何……所以我推测,孔青和那些护卫们在他入宫之前便已经被人做掉了。至于钟谧戕害冯高氏这一环,乃是被人诱导所致,为的就在让这位忠臣遗孀死在皇宫内,死在他钟谧这位天子忠臣的手下,如此,那人便可以滥杀无辜的罪名来毁谤天子。”
陆子旭听言倒吸一口气,长眉下,一双醉人的桃花眸逐渐放大。
“你是说......”
唐璎颔首,“林岁有问题。”
这倒令陆子旭十分意外,眸光微闪,似一只狡狐般盘算着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可……林岁会武?”,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改口道:“你的意思是……杀害孔青和天子护卫的凶手是林岁放进来的?”
“没错。”
“那林岁为何不将冯高氏也杀了,而是要等到老师进宫后再引诱他作案?莫非他想利用冯高氏的死来给……”
后半截儿话陆子旭并未说出口,唐璎却十分清楚。
一个半只脚都迈进黄土的老媪能被利用来做什么?
自然是——给天子设套。
寒空下,大理寺的园林被暮色覆染,融光倾泻而下,二人的神色间却俱是一派冷凝。
陆子旭立在夕光中思索片刻,又问道:“可你从何得知,那个跟老师一同进宫的人就是林岁?”
“昨日夜里,钟谧自己说漏了嘴。”
唐璎凝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笃定。
宫变那晚,得知冯高氏的死讯后,她和黎靖北匆匆赶去了承安门附近。
宫阶前,她质问钟谧为何在此,钟谧却说他是因接到陛下有危险的密信后匆匆赶到的。她又激他,说那封所谓的“密信”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伪造的。钟谧愤懑之下,反驳说自己的学生也收到了。
学生……学生……
这句“学生”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唐璎不得而知。然而,尽管方才在牢房内,钟谧始终不肯透露那位“学生”的姓名,却还是教她猜到了。
钟谧为四儒之末,门下的学生虽不少,在京当官的却寥寥无几,细细数来,也仅有墨修永、封敬、林岁三人。
墨修永与孔青关系匪浅,冯高氏又是莫同一案最后的证人,是以他断不会加害这两人,那么学生的人选便落在了封敬和林岁身上。
凛风刮过,唐璎紧了紧斗篷,寒露渐起,为她清隽的眉眼添上了一抹霜色。犹记方才在监牢内,钟谧托她给黎靖北带话,说是林建意图谋反,让君王多加小心。
这话倒是不假,昨夜周皓卿闯进南阳宫后没多久,林建那头便有了异动。只是事儿还没成,他的人便被提前蛰伏在宫门口的黎珀带兵围剿了。
可问题是,钟谧入宫的时辰比林建早,他又是如何知晓林建妄图造反的意向的呢?
“——答案很简单。”
陆子旭羽睫微敛,细细啜了口茶,笃定道:“林岁和林建是一家的,两人本是亲兄弟,同住一府,向来知根知底儿的。逼宫那么大的事儿,林建想要独自瞒下去很难。且不说瞒了,便是一点儿风吹草动也很明显。况且以林岁的道行儿,林建再修个十年也未必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