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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一百零五章 “饶是如此,我仍不悔当……(1 / 2)

第106章第一百零五章“饶是如此,我仍不悔当……

十二月初五,天子返京,长公主还政于君,却忽患风疮,后因纵酒过度而加重病情,血痂满身,不便见人,黎靖北便允她留在华音殿多休养些时日。

初五卯时,皇帝召开了冬日里的第一次朝会,会同三司,内阁,以及山东道监察御史章寒英,公开提审青州巡抚易显,列举其多项罪名,易显认了一部分,却对疫灾、蝗灾、以及蛊灾三灾中的贪墨问题矢口否认,其间还不断向都察院提起反诉。

就在这时,右都御史姚半雪突发恶疾,一连向朝廷告假数日,躲去了深郊休养,易显求助无门,户部的林建又咬得紧,悲怒之下,索性承认了所有罪行,随后将矛头对准了齐向安,企图跟他同归于尽。

易显证据确凿被发落,齐向安却死不承认,声称和易显不过泛泛之交,并无过多来往。

唐璎拿出漆木匣,细数其罪状数十条,其中还包括嘉宁年间齐、易二人设计构陷太子、趁疫灾发国难财之事,并附上账册数本,往来信件十余封。

信件被摊开的一瞬间,齐向安脸上惊怒交加,易显眸中也闪过难以置信。

漆木匣被打捞上来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可匣子里的文卷不是一早就被江水给泡坏了吗……怎么会……

更主要的是,那匣子始终都被他保管在别庄的书房内,从未有人敢靠近,唯一的一次,便只有那日……

——姚赤芒!!

顷刻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目眦尽裂地望向都察院的方向,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趁着二人分神的空档,黎靖北给了齐向安最后一击。

他立起身,将一本奏折猛地摔到他跟前,怒声道——

“教唆朝廷命官谋害天子使臣!齐向安,你好大的胆子!!”

齐向安匍匐着捡起奏本,简单看了两眼后,眸中霜色尽显。

那东西那里是什么奏折,而是前礼部尚书的罪己录,上面记满了当年那起轰动维扬的科举贪墨案的始末。

根据朱青陌的口供,他是在齐向安和傅君二人的授意之下买通李胜屿,并杀害了布政使范乔,就连毒死江临和道信的箭美人,也是齐向安提供给他的,除此之外,还附有齐、傅二人每隔三年从各地方秋闱当中收受过的款项明细等……

齐向安阅览时,唐璎就立在他身后,自然也看到了文卷上了内容,心中划过了然——

打蛇打三寸,原来黎靖北当年引而不发的目的,就是为了眼下这一刻,朱青陌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朱氏一族的名望,而黎靖北也在此刻兑现了君王的诺言。

然齐向安到底是几经风雨的三朝老臣,即使早已无路可退,面上依旧毫无惧色,只骂了句“君主不仁,咸南将亡”便往前冲了过去,意图撞柱自尽,却由于天生跛足,不良于行,还未跑几步,便被赶来的周皓卿给拦下了。

黎靖北旋即吩咐,将其软禁于齐府,并着专人看管,在三司的正式判令下达之前,不得离府半步。

齐向安被带下去之后,唐璎对青州府地旱一事做了详细的奏报。

她先是弹劾了唐珏的诸般罪状,随后又向皇帝举荐了秦知州其人,细说他自掏腰包赈济辛老五的善举,以及他独身勇闯盗匪窝的英勇事迹。

举荐过后,她又参奏朱又华、宋知县、冯知县等人尸位素餐,敷衍塞责,遇事临阵逃脱,将百姓安危置于水火之中,并求圣上对三人进行免职处理。

这场腥风血雨的朝会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

午时,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消停了,建安也迎来了久违的晴日,冬阳照进太和殿里暖融融的,唐璎却只觉得心里的乌云仍未散开,压在胸口沉甸甸的。

散朝后,不断有官员从身旁擦肩而过,她深吸一口气,闭眼沉声道——

“臣还有一人要弹劾……”

*

金乌初升,寒雪始消。

在冬阳的炙烤下,树上的积雪也逐渐开始消融,细柔的枝桠似是再也无法承受雪堆的重量,猛然将之掀落在地,发出“啪嚓”一声闷响,惊扰了亭中的下棋人。

被雪落声影响,下棋人似也失去了兴致,广袖一挥,方想重开一局,便见前方急匆匆跑来一名白袍男子。

雪地湿滑,那男子却跑得如履平地,脚下丝毫没有打滑的迹象,一看就是武学素养极好的练家子。

那人见了他开口便问——

“老师,可是要救齐大人?”

下棋人并未将目光挪向他,只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棋盘,淡声道:“如今铁证如山,他入昭狱是迟早的事儿。”

白袍男子点头,“明白,我这就着锦衣卫那边去打点,若是齐……”

“——不必了。”

下棋人打断他,又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知道的太多了,为免后顾之忧,还是杀了吧。”

白袍男子猛然擡头,却见下棋人神色果决,语调平稳,在说起“杀”字时,竟连执棋的手都未曾停顿一下,细看之下,他眸中隐有哀色涌动,凛风吹过,却又似什么情绪都没有。

白袍男子忽觉心中五味杂陈,沉默片刻,回了声“是”。

说罢,又补充道:“学生这就让千秋阁的人去安排。”

下棋人却摇了摇头,“你想办法见他一面,将这个拿给他,就说……”

他从石凳下取出一方银匣,里头躺着一顶墨蓝色的男式玉冠,玉冠交出去的一瞬间,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就说……是我想让他死……”

至此,白袍男子的心彻底凉了下去,然而,他也只是屏息了一瞬,便恭敬回道——

“学生知道了。”

酉时方过,天又阴了下来,一时惊雷滚滚,狂风大作,晃动着树枝也跟着簌簌作响。

下棋人望了眼变幻的天色,默然收起棋盘,面容陡然间变得冷硬。

“——你该走了。”

白袍男子眼皮一跳,垂眸应了声“是。”

齐府。

暮雨将至未至,头顶的闷雷声却一阵强过一阵,白袍男子旋开机关,佝身闪入了齐府的暗门。

及至侧堂,他拧开木栓,一道跛着脚的身影映入眼帘。

见了他,跛足人似乎并不意外——

“你走的密道?”

白袍男子“嗯”了一声,声线略显沉闷,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须臾,他似想到了什么,取出随身的银匣,将里头的墨蓝玉冠交给了跛足人。

接过玉冠的一瞬间,齐向安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细纹密布的眼角竟还染着一丝笑意。

“老师可曾让你带话?”

“嗯,老师说……”

他忽而顿住了,老师说,说了什么呢,他说不出来。

朱青陌、傅君都死了,如今就连齐向安也……

“这方玉冠是我入仕那年献给老师的答谢礼,除褐过后,还是老师亲手为我簪的花,彼时,在诸位贡生当中,我并不是才学最为出众的那一个,老师此举,不知让我惹了多少同门的艳羡……”

说起往事,齐向安眸色光亮,剑眉微扬,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国子监求学的那段日子。

然而只是短短几息,他又回过神来,目光如炬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笃定道——

“老师让你带给我的,定然不止这方玉冠,还有什么,都一并交来吧。”

白袍男子愕然擡头,眸中闪过微微的动摇——

他竟一早就猜到了老师的决定。

齐向安罪证确凿,本该入昭狱听讯,圣上念及他三朝元老的身份,又身患残疾,在正式的判决书下达之前,仅让他在家等候,算是给足了最后的体面。

皇帝尚且如此,而他视如父兄的老师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