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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她死都死了,我也没什么……(1 / 2)

第59章第五十八章“她死都死了,我也没什么……

阴云蔽月的夜晚,无星无月,夜空浩瀚广阔,却见不到一丝光亮。

唐璎提着油灯走在前面,孙少衡默然跟着,两人的身影铺在地上,一前一后,偶有交错,宛如勾魂使者同她的猎物。

过了承安门,孙少衡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丝不安,望着前方的光亮与脚下的黑影,不知自己是否选对了路。

须臾,淑妃的宫殿赫然眼前。

孙寄琴此时尚未歇下,着人通传后,她在春兰的搀扶下迎了出来,一身素净的宫装,脸颊上几乎看不到肉,颧骨突出,眼眶凹陷,已然瘦得不成人样儿。

她拂手将春兰等人支开,示意唐璎坐下,却显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孙少衡,向前微微福身,“章大人。”

唐璎蹙眉,孙寄琴向来不喜与人肢体接触,此次却默许了春兰的搀扶,而且如此近的距离,她不可能看不到旁边的孙少衡,如此一来,只能是……

她心下一凛,孙寄琴已经全盲了。

孙少衡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看向妹妹的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阿琴……”

听见他的声音,孙寄琴猛然一怔,态度变得极为排斥,冷漠质问:“兄长过来做什么?”

唐璎看了孙少衡一眼,示意他噤声,又一板一眼地朝孙寄琴行了个礼,恭谨道:“淑妃娘娘安好,臣深夜冒昧叨扰,乃是有事相求。”

她的声音尚算柔和,孙寄琴的脸色好了点儿,语调却依旧警惕,“你有何事?”

唐璎单刀直入:“臣想要月夜放在娘娘这儿的东西。”

孙寄琴听言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呼吸一沉,哆嗦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夜已深,本宫要休息了,章大人请回吧。”

唐璎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一双鹿眸直勾勾地盯着她,锐利且透彻。

“娘娘如此冷漠,对得起月夜的一往情深么?”

孙寄琴大怒,脸色涨得通红,呼吸更加急促起来,“你在说什么!来人!春兰!”

许久过去,无人回答。

她自以为喊得很大声,奈何她实在太过虚弱,发出来的声音十分沙哑,微若蚊吟。

唐璎瞥了眼紧锁的宫门,靠近孙寄琴的耳畔低语道:“娘娘莫慌,只要您将月夜放在您这儿的东西交给臣,臣权当什么都不知道,您还是这六宫上下最受宠的淑妃,余生荣华享不尽。”

孙寄琴紧咬住唇,忽闻耳鸣阵阵,她哪里不晓得她说的是反话,如今她双目失明,身形憔悴,不用猜都知道在外人看来是个什么鬼样子,哪里还有那个福气去享受所谓的“荣华”。

“你不必激将我,她死都死了,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孙寄琴大口喘着气,眼眶赤红,“你把我逼急了,那东西我毁了便是!”

唐璎叹了口气,无奈道:“娘娘,您舍得吗?那东西若是毁了,月夜的冤屈就永远得不到伸张了。”

她认真地注视着她,目光温柔而包容,“反之,您若是信得过臣,尽管将它交与臣,臣以自己的职位担保,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也必不会将你们之间的事儿声张出去。”

“声张?我身上有什么丑事儿是不能声张的么?”

孙寄琴惨笑一声,无力地垂下头,竟发现指尖颤抖得厉害,脑袋也晕晕乎乎的,往事如走马灯般浮现在她眼前。

她从小容貌平平,女红一般,在家中当惯了透明人,姑妈喜她知书达理、温柔娴雅的性情,本想将她许给自己的儿子恭王为妃,只可惜恭王看不上。

恭王是她的表兄,虽然同她一般容貌平庸,却因其出身高贵,身边从来不缺解语花,不仅后宅美人一大堆,外头更是豢养无数。可说到底,娶妻娶贤,恭王拒绝她倒不是嫌她丑,只是觉得她家室不太够。恭王虽不受嘉宁帝宠爱,可再怎么说也是个郡王,配她还是折辱他了。

孙寄琴的姑妈孙寄箜原本只是崔家的一匹瘦马,自幼陪伴崔家嫡女一同长大,情谊深厚,最后甚至作为陪嫁随崔家女一同入了宫,生下恭王后被封为昭仪。孙家自从出了孙寄箜这匹瘦马后名声本就不大好,经恭王这一嫌弃,她往后的姻缘也就难了。

因着这事,母亲成日里抱着她哭,替她鸣不平,她却觉得还好,姻缘罢了,没有就没有呗,她不强求。

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她十五岁那年。

春日寂寂,草木萋萋,天刚下完雨,街道上雾蒙蒙的,空气中溢满了泥土的芬芳,孙寄琴踏完春回来,顺道去柔音布庄挑衣服,正挑得兴起,就见一人侧身打马而过,马蹄踩过水坑,溅了她一身泥点子。

她懵了一下,而后懊恼至极,“你……我新买的衣服!”

那人闻言勒紧缰绳,转过头来打量她。

骑马的是名女子,她生得漂亮又恣意,眉眼如黛,眸若古井,面容冷凝如冬,却又清妍如春,正一脸不耐烦地睥睨着她,语气不善。

“我知你新衣服被弄脏了不高兴,可我今日被骂了心里头也不快活,这样吧,衣服我赔给你,布庄的东家我熟,多赔你几件也无妨,但赔给你之后这事儿咱可算了结了啊,我劝你少给我七里八里地讲些大道理,我今日恼怒的很,你撞到上来准没好果子吃!”

这人可真有意思,分明是她弄脏她的衣服在先,没声儿道歉就算了,还噼里啪啦说一大堆,到底是谁讲的多?挨训的人怎么就变成了她?

孙寄琴心里不痛快,但她向来与人为善,多年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当街发难,忍了忍,小声提醒道:“当街纵马是要被被罚款的……”

女子一听,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听好了,我叫花朝,乃圣上亲封的状元,今日是我的游街之日,他们谁敢拦我?”

孙寄琴闻言大惊,她近日也听闺友们提起过,幽州出了名女状元,威风得很,却没想到那女子竟会是眼前这个人,可今日不是她的大日子吗,为何会出现在此?

“被翰林院那帮老男人气的。”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花朝放下缰绳,随口道:“姑奶奶生气了,懒得跟他们争,领完赏就走了,顺道还揪了一把老儒生们的山羊胡。”

真是离经叛道的回答。

不知为何,看着女子洒脱的神情,听着她侃侃而谈,孙寄琴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微妙的感觉,这感觉令她抵触,却又莫名向往。

她从未想过,世间竟还有这般的女子。

咸南不限制女子做官,她也认识一些女官,可在她的印象中,她们却与眼前的这位新科状元截然不同。那些所谓的女性官员大多都是一板一眼的,竭力模仿着身边男性官员的举止和作态,宁可承受着他们的讥讽和打压,也不屑与她们这类传统的闺阁女子为伍。

这位花朝,嗯……怎么说呢,脾气是不大好,可看向她的眼神中却毫无鄙夷之态,恣意张扬的个性反倒成了她的亮点。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关心起了她的情绪,“那……你还生气吗?”

花朝一愣,低眉打量起马下的人。这人生得很普通,性格却十分温和,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个子小小的,皮肤白白的,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松弛感。

不知为何,她浮躁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她说的对,确实不该生气了。

花朝跳下马,随手摸了摸孙寄琴的脑袋,寒潭般的面容上终于泛起笑容,如冰莲初绽放,令人耳目一新。

“走,我们挑衣服去。”

那日,花朝送了孙寄琴许多衣裳,说是她那瞎了眼的乳母亲自为她定制的,她不喜欢太过精巧的服饰,嫌麻烦,便一股脑儿全给了她,待孙寄琴拿了银子准备找她结账时,她却早已消失无踪。

花朝是日理万机的状元,而她只是个躲在深闺里的人,布庄一别,孙寄琴原以为往后再难见到她了,却不料仅仅过了一个月,她去湖心亭放灯时又一次遇见了她。

“哟,是你啊,来来来,一起看荷花。”

湖心亭再遇,她邀她一同赏荷,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近了,那夜,她们聊得很开心,还约好了下次一起游湖。

临别时,孙寄琴有些不舍,望着她的背影嘀咕道:“认识这么久,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彼时,花朝那边的船都已经走远了,听见她的声音,又逆着水流漂了回来。

花灯下,河水倒影着花朝清隽的面容,她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从善如流,“敢问姑娘芳名?”

孙寄琴脸一红,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空落落的,没由来地浮起一阵紧张,“我......我叫孙......孙寄琴。”

“好,我知道了。”

花朝点点头,留下最后一句话,划桨走远了。

孙寄琴心下有些失落,却又情不自禁地开始期待下次的会面。

经过几次的相处,她也慢慢对那个离经叛道的女子有了了解。

花朝虽然瞧着高冷,但走近后会发现这人骨子里藏着温柔细致。她虽有状元之才,却从不嫌弃她的愚钝,会欣赏她的玲珑体贴,鼓励她去实现某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虽然偶尔也有些小脾气,性格上却很包容,闲时还爱抚摸她的头,轻拽着她的发带把玩,二人一起游湖,一起放春鸢,一起围炉煮茶,赏梅看雪。

这一年,孙寄琴过得很快乐,却也苦恼于自己的变化。

不知为何,不知从何时起,她脑海中全是花朝的脸,靠近她时呼吸会变得急促,讨厌被人碰触的她却并不排斥与她的身体接触,反而还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渴望。

这种情绪的产生让她觉得羞耻,她不敢告诉春兰,只能将这颗罪恶的种子深埋心底。

直到某一日,命运打破了桎梏。

那日,花朝心情低落,喝醉后讲起她被翰林院某个老儒生非礼的事儿,孙寄琴听完,心中浮起滔天怒意,为免花朝担心,面上却依旧笑着安慰道:“别理他们,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暗自攥紧了拳,心中酸涩不已,默默将头靠到了花朝的肩膀上,双手环住,让她整个人缩进她怀里,这不过是女性好友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亲昵举动,可孙寄琴却做的很心虚,心砰砰直跳。

她原本是想安慰她的,可抱着抱着,身体却生出了别样的感觉。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坏事”,花朝醒来后会怎样看她呢?会觉得她恶心吗?

大概会一辈子远离她吧。

似月夜这般女子,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伟业,而她也终究会嫁人,她们......

思及此,孙寄琴鼻尖一阵酸涩,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

胡思乱想间,月夜低头吻住了她。

那是一个温柔缠绵的吻,她愣了愣,脑中如同烟花炸开,却又很快被吸引,忍不住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渴望得到更多。

月夜却在此时停住了,朱唇挪开,氤氲的眼眸中透着难得的清醒,“你想清楚了?”

孙寄琴还沉浸在方才的欢愉中,没听清她讲什么,见她停下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鲜妍的唇瓣,眸中满是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