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邯郸梦待之以坦荡
书吏首先踏进门槛,弯着腰请后面的人,那人头戴皂纱花巾,身着绯红碧绿团花袍,手持一把折揲纸扇摇着,蹬着一双金线皂靴迈着阔步进来,不是蔡谨又是何人?
蔡谨是和着刘家村村民进来的,他在前。
因陆辛护着他,浑身上下除了那团花袍皱了点,其他倒没出什么差错来,就是陆辛头上发巾歪出头,布衣下摆全是尘灰,丧着个脸,一副狼狈破落姿态,他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箱,想是如此是没法还手的缘故。
刘家村的村民倒是好多了,除了读书人脸红气紧,其他人都雄赳赳地盯着陆辛身后的蔡谨,若有人叫一声冲,怕是能一拥而上将蔡家官人撕个粉碎。
蔡谨瞥见村民对他的敌意,从眉至嘴角都明显流露出嫌弃的神情来,一踏进门槛就“哼”了一声,手中折扇“啪”地一声于手掌合拢,阴晴笑道:“陈知县,几日不见,竟不知你这县衙门槛等同虚设,外面的阿猫阿狗都能放进的了!”
陈知县悻悻,腹内诽谤,这谁能想到,这刘家村的人竟如此大胆,在衙门都敢寻衅滋事!也没料到,往日出门都是大排场的蔡谨,今儿出门又只带这一个侍从。
但被点到了,他也不好装傻,暗骂了一声晦气,只好站出迎接其,瓮声瓮气道:“大官人请,请。”又往后张望,像在寻人,问:“那二衙内可来了,这是刘家村前来状告的村民,要同蔡二衙内对峙。”
说话的片刻时间又过了前厅,人均站在了大堂里。
云鹤等人自坐上岿然不动。
蔡谨进来,虽惊讶于云鹤李旸也在场,却还是行常礼打了招呼,云鹤却对他早已失了先前那份客气,虚虚拱了拱手,另两人官级更大,倒轮不着他们主动招呼蔡谨,也虚点头接受了。
没人开口出声,屋子里竟蔓延出一种奇异的静谧来。
蔡谨忽觉,这不是一个可说话的地儿,那云家小儿与那前来状告的村民还在场呢,不过云家小儿在此地,他可不惧,就算是他不在事后也得想法让他知了,于是他道:“陈知县,这些村民实是刁蛮莽撞,非说什么我看见过他们妹子,又道我侄儿强取了他家妹子,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竟还动起手来了!此等刁民,陈知县竟还让其踏进这县衙内?”
这话一出,是想要个交代了。
陈知县腮帮一跳,暗自恼怒,前有狼,后有虎,怎么答怎么错。
他悄然把目光移向云鹤,云鹤那黑漆如墨的眸子正闯进来,陈知县只好赶忙收回眼光来,以目抢地。
那书生气理顺了,拉着身旁的人一把跪下,呜啦啦跪倒一片,声音愤愤然,“官老爷们,这厮不交人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堂皇地进来衙门,若是尔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小可便自去敲那登闻鼓!让官家知道天下之冤屈!”
“轰出去,轰出去!”陈知县对着书吏摆手,书吏擡眼一看,当头的两个红袍官员脸色阴沉不定,屋内的灯左晃右闪的,抖得他心颤,但他听知县吩咐,立马招呼了站着外面的衙差,两人擡一个,把人连拖带拽给架出去。
书生倒是做不出什么不符合读书人身份的事,那些村民便哭喊嚎叫,养气再好的京畿官员也没见过这种百姓,皆以袖掩面转了头,云鹤也忍不住地皱了眉头,看见这场景,陈知县怒得多摔了两下袖子。
书吏动作更快地退了出去,轻掩了门。
人被轰出去,众人才落个清净,屋里的灯点了一会了,灯花噼里啪啦地响。蔡谨晃眼一看,屋子里只有四把椅子。可目今又来了一个,凭借人蔡家的名头,也不可能让人站着,陈知县倒是没将自己的椅子让出来,他是白身,自己可是官身,对他可以尊敬,但不能谄媚。
他唤书吏:“上座来。”
蔡谨使了使眼色,陆辛低着头,将手上那不起眼的木箱子放在了正堂桌子上,那桌子上的签筒被撞歪了,移了位。
也没人关注那签筒。
众人目光皆聚集在那木箱子上面。
书吏搬了椅子进来,不敢多看,埋着头出去关实了门。
书吏守在门口,“吱呀”一声门开了,倒将正走神的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跟在蔡谨身边的随从,只见这随从关了门,对他使着眼色往外走,书吏动了,走了数布才惊觉叫他走的人却并不动,他又小跑着回头拉他,陆幸皱眉时,对着他说:“知县老爷吩咐的!”书吏便小跑着走了。
门关上,云鹤便率先起身提了身旁的灯过去,李旸等人也提灯过去,短短几步,几盏灯凑在一起,将堂桌上照得亮堂堂的,桌面的倒影映射出众人的神色来。陈知县擡手上桌,但将惊堂木撞到了地上,他慌忙擡起头一看,竟无人在意,都只盯着桌面上的箱子。那蔡谨就抱着手,往后提,自顾自地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椅子发出“嘎”的声音来,他也不在意,那秃鹰般的眸子只跟着众人一起凝睇着堂桌中央,不开口也不叫人,只等着人来开。
这种事,怎么能让上官动手,陈知县很是自觉,道:“下官来吧。”引得高江多看了他两眼。
趁着开箱子之际,高江假装不经意般问:“员外,这是什么?”
蔡谨却卖了个关子,拉着尾音,摇着扇子,“漕司勿要心急,等陈知县将箱子开了便知了。”
陈知县却打不开这箱子,急出了一头的汗,越急越打不开,涨得脸通红。
蔡谨收了扇子,“怎会?”站起身来走了过去,自己试着开了,发现依旧不行,忙对着外喊:“陆辛。”
陆辛站在门外回:“官人,小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