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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智人的选择 29(1 / 2)

第165章智人的选择29

熊太太独自驱车来到万象金乌。

她也觉得自己可笑。来自己买的房子,却包着丝绸头巾,戴着口罩和大墨镜,如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穿过地下大堂,又偷偷摸摸地上了电梯直达20层,最后偷偷摸摸地打开入户大门。

玄关,客厅,厨房,洗手间,衣帽间,起居室,卧室……她拿着手电筒,在这座尚未完成基础硬装的梦想之屋里走来走去,四处查看,原本那种站在旷野之上,快乐,幸福,满足的感觉都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原本的计划是用八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来慢慢装修……可是她还有机会去法国买水晶吊灯吗?她能坚持到住进这里吗?她能住在这里直到儿子长大成人吗?

一想到儿子,熊太太突然眼前一阵发黑,想要撑住什么缓一缓,却不小心带倒了一片靠墙放着的,她足足等了三个月才到货的意大利瓷砖,连带着整个人也朝前扑去,幸好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她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庞:“小心。”

鲁堃四下一望,看到窗边有张工人留下的塑料小凳,便扶熊太太过去坐下休息。

“小堃……”她抓着小叔子的手臂,仿佛那是一根可以救命的浮木,喃喃道,“为什么我这么晕……”

“因为你红细胞低,这是治疗的副作用。很正常。”鲁堃的语气有些生硬,但更多的是关心,他弯下腰去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你在想什么?刚刚出院,不好好休息,偷偷跑出来。”

熊阳都快急疯了,发动了所有亲朋好友找她,鲁堃正好和小女友在附近约会,被分配来万象金乌看看情况:“下次别这样了。”

熊太太声如蚊呐:“我只是想来看看装修进度……”

“污浊的装修环境对你的身心没有任何好处。”说着鲁堃搭上了她的手腕,测了测脉搏——有点快,他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让新鲜空气进来,“深呼吸。我来给熊阳打个电话。”

他打电话的同时,物业突然出现,说是有其他住户投诉噪音太大;鲁堃挂了电话:“不好意思。一点小意外而已。我们马上就走。”

见他很快把物业打发走了,熊太太又提出了一个请求:“刚才拍地上那块瓷砖两万块呢……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受损。”

“……你叫我把包装拆开来检查?”鲁堃显然并不想干这个,只想赶快离开,“中学物理告诉我们瓷砖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放心。”

“我也曾经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脆弱……”熊太太苦笑着双手合十,“小堃……拜托……拜托……就一块而已……”

鲁堃沉默了一会儿,没再推脱,挽起袖子,半蹲下去,拆开包装,开始一点点地检查。

“我本来还计划着,等瓷砖铺完了,用边角料做一个门牌号,图案都设计好了——谁知道只是去医院开一点止咳药,做了一个X光,搞出个大病——现在想想,熊宅,凶宅,真的意头不好。”

“别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小堃,我会死吗。”

“每个人都会死。”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过了一会儿,熊太太又道,“你们看得多了,对吗。”

“我不太会安慰人。”该和她说的,其实鲁堃都已经说过了,“还是那八个字——遵循医嘱,好好治疗。”

“好好治疗我就不会死了,对么。”

鲁堃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擡起头来对熊太太道:“好好治疗的意思是,穿戴上最适合你的装备去和这场病赛跑。只要你跑的足够快,足够稳,运气足够好,在它追上你之前,医生也会竭尽所能为你提供更好的装备,帮助你一直跑下去,跑到终点。”

熊太太想了想,道:“散步不行吗?我不喜欢跑步。”

鲁堃低下头去继续检查:“散步也行。游泳也行。开车也行。骑自行车都行。这只是个比喻。”

“我在看一本很久以前的书,《写给宝贝的十封信》。其实我年轻的时候看过,那时候觉得里面的一些人生道理很老套,也很肉麻。”熊太太道,“现在再看,心境完全不同了。那天孩子还问我,为什么边看边哭。”

鲁堃道:“你们和孩子谈过了么。”

熊太太道:“没有。有什么好说的。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我叫他和我一起看书,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鲁堃没说什么;熊太太又道:“熊阳他们公司买了这本小说的影视版权,准备改编成电影……你知道吗,这本书的作者真的很厉害……TNBC幸存者,还能在事业上取得巨大成就……如果我也可以像她那样幸运就好了……其实,你说她当初会不会误诊了?不然怎么能活这么久呢?这个病的五年生存率很低很低的啊……你说我会不会误诊了?”

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鲁堃间或附和两句;过了很久他才站起来。

“瓷砖没问题。”他都说不可能那么脆弱了,“你也一样。”

“太好了。”瓷砖并没有摔坏这一点这让熊太太的精神振奋了许多,“我刚才偷偷许了个愿。如果瓷砖没事,我也不会有事。”

鲁堃道:“现在可以走了?”

熊太太又问了一遍:“我会死吗。”

鲁堃又回答了一遍:“每个人都会死。”

“大实话。”熊太太点了点头,“走吧。”

鲁堃搀扶着她一起乘电梯下去。

“待会你不要开车了。坐我的车回去——”

电梯在19层停下,缓缓打开。

站在电梯外的竟是一位熟人。

虽然熟人正在没有什么仪态地,懊恼而沮丧地用纸巾擦着嘴角;但鲁堃和熊太太都认出来了,大感意外:“是你?”

两人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道:“你也认识?”

贺美娜一愣,略一点头,走进电梯。她确定自己认识鲁堃;但他身边那位包着丝绸头巾,三十来岁的女性,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难道是某次讲座或者会议?

熊太太对贺美娜道:“你不记得我了?我买了楼上的房子,防水测试那次?”

贺美娜经提醒才恢复了一些记忆,但实在记不得她姓什么了:“啊……你好。”

“后来我们在TO碧也见过一面,我一眼就认出了你。”熊太太有些失望,“看来我是一个不会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不是。她有面盲症。”鲁堃道,“她之前和我在同一家单位,连我这个顶头上司都不认识。”

“原来是这样。”小叔子解释后,熊太太心里好过了一些,“你那位朋友呢?已经生了吧?男孩?女孩?”

电梯把不相干的人聚集在一个狭小空间内,再不愿意也得被动地进行一些社交行为:“您记性真好。”

“你朋友好幸运。老公长得好像克里斯·海姆斯沃斯。”见她还是一脸不失礼貌的茫然,熊太太补充道,“电影《雷神》的男主角。”

这次贺美娜不能不“啊”地一声表示惊讶了。鲁堃笑道:“说得我都好奇了。”

“你有照片吗?拿出来给他看看。”在得到贺美娜否定的答案后,熊太太又对鲁堃道,“她男朋友也超级帅,又高又帅,像个模特一样,非常绅士。长得像哪个明星来着?让我想想,一定能想到……”

鲁堃笑道:“我知道她男朋友很帅。我见过。不用想了。也不用拿照片出来给我看。”

熊太太又问贺美娜:“我记得你当时说很快也要装修,现在怎么样了?”

“唔……延期交付了。”

“没事,一定能交付。”

“承您吉言,希望吧。”

贺美娜望向数字不停变化的楼层指示屏;熊太太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侧脸。她很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皮肤光洁紧致,虽然嘴唇的颜色淡了一些,但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生命力令病弱的熊太太艳羡不已。

“你比夏天的时候看起来容光焕发了许多。”

“啊……谢谢。”

“我是不是憔悴了很多?”

“并没有呀。怎么会。”

贺美娜礼貌地应付着这种流于表面的对话时,熊太太却拽着她一个猛子扎进深水区:“你是来看住在19楼的戚先生,你的前男友么?”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唐突,贺美娜没有回答;鲁堃咳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时,熊太太又来了句:“你知道他的嘴有多毒吗。”

叮咚一声,一楼到了。

贺美娜礼貌地说了声“再见”,走出电梯。电梯门关上前,熊太太突然问了一句:“我们真的还能再见吗?”

贺美娜知道有些人天生社交能力强,能把萍水相逢演绎成故友重逢,但熊太太的亲热分明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她一擡头,看到鲁堃在对她打眼色,迟疑了一下,道:“虽然我们不会在这里见到了,但也许会在其他地方再遇上。拜拜。”

电梯载着鲁堃和熊太太继续下降。

熊太太道:“我刚偷偷许了个愿。如果她说以后还会见面……”

“我知道。我知道。”鲁堃已经猜到了,“你们都会长命百岁。”

等候在蒋宅门口的马华礼远远看到蒋毅的车开了过来,就开始激动地挥舞手中的文件袋:“姑父!姑父!”

车一停下,他迫不及待地窜上去:“姑父,今天这事儿我办的可漂亮了!”

蒋毅喝得也有点多,所以没说话,冷眼看着他滔滔不绝:“……我今天按照您说的,跟踪戚具宁的保镖……”

“这次没跟丢?”

马华礼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也是我运气好,不知道他惹到了什么人,出门没多久他的摩托车就被四台车给截住了,他和对方动手的时候这东西从他身上掉下来,不知道被谁一踢,正好踢到路边,被我捡着了!哈哈!”

蒋毅乜斜着眼睛道:“他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么大个陷阱也只有你会一头栽进去。”

“姑父,真不是陷阱!本来他都跑掉了,没五分钟他又折回来到处找,才被那伙人抓住。”他倒了这么久的霉,也该转运了,“可见这份文件真的很重要!”

蒋毅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文件:“里面的东西你看了吗。”

“没有。”马华礼眼神游移不定,“我一拿到手就立刻来找您了。”

“知道了。你去吧。”

马华礼麻溜地下了车;蒋毅打开文件袋,抽出一份题头印有NCI标识的体检报告;Ada适时地递过老花镜;蒋毅戴上,皱着眉头开始浏览文件内容。

Ada安静地待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她听见蒋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擡头,惊见老板眼角居然有泪光?

Ada心里十分惊愕,面上却不显,将纸巾递了过去。

难怪他一拖再拖,不敢回国;难怪戚具迩和贺美娜一起去了波士顿;难怪边明会大失水准;难怪窦飞被放了长假;再加上戚具迩神经质的表现,贺美娜过分的体贴;尤其是危从安这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居然会容忍戚具宁和贺美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调情一直到忍无可忍——

这一系列扭曲的表现,加上这份体检报告,就都解释得通了。

而且戚具宁上次汇报工作时,用了那么晦气的黑白滤镜……此刻都成了一种暗示。

见蒋毅面上老泪纵横,Ada真的惊了,手忙脚乱地抽了更多纸巾递过去。

虽然Ada一句话说没,一句话没问,但蒋毅还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情绪如此外露,接过纸巾迅速地擦掉了眼泪,大声地擤了擤鼻涕,又清了清嗓子。

Ada适时地递上一杯热茶;蒋毅喝了两口,稳了稳情绪,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开始挑选合适的券商。

他为戚具宁感到心痛而流下的眼泪无比真实。

趁机给戚家姐弟致命一击的心情也无比真实。

戚具宁重病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

一旦爆出,万象股票一定会大跌。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感。趁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趁他们兄弟阋墙之际,他要从券商手里借到足够多的股票,做空万象。同时在股东大会前劝戚具宁体体面面地退出董事竞选,好好治疗。

是了。一定要给他写一封好一点的辞职信,毕竟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承担任何职务了……

蒋毅甚至打起了腹稿:“因个人健康原因……作出决定,不再作为董事候选人继续参选……”

毕竟有着二十年的情谊啊。看着他从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一点点地长高长大……虽然脾气性格都很差……乖戾任性……唯我独尊……爱玩女人……但那只是富三代的通病罢了,真的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啊……

一想到自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蒋毅眼眶一酸,眼泪又成串地落了下来,打湿了手机屏幕。

晚点再给券商们打电话吧,伤心的他暗自计划着。但是明天开市前必须确定下来。

贺美娜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危从安已经换了T恤和睡裤,坐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

她本来想说“我回来了”,但看他微微皱着眉,看电影看得入了神,便把那四个字吞了回去,低头换上拖鞋。

他本来想说“你回来了”,但看她面无表情,自顾自地换鞋,也把那四个字吞了回去,拿起亚当杯喝了口茶。

贺美娜换好拖鞋,走至客厅,见他在喝茶,也觉得有些口干。换了以前,她会笑嘻嘻地走过去,问他在喝什么,就着他的杯子尝一口,然后亲亲抱抱一番;但是现在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也不想自讨没趣。

危从安看她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抿了抿嘴,放下杯子。

贺美娜走进没有开灯的厨房。她的夏娃杯正孤零零地呆在杯架上。她想泡杯甜一点的热茶,刚打开装着五红茶的陶瓷匣子,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劲儿极了。

她转身打开冰箱,拿了一罐气泡水出来,关上冰箱门。

冰箱门上贴着一张拍立得,是上次他俩去湿地旅游,穿着救生衣,坐在船上,对着镜头比V字,最老派不过的合照。经由粉丝们努力投票,小荻以安娜夫妇为主角拍摄的短视频获得了格陵湿地自然生态摄影暨短视频大赛二等奖,奖品是一部拍立得打印机。小荻收到奖品后打印了好几张照片做成相册寄给他们,贺美娜一收到立刻和危从安一起选了一张贴在冰箱上。

“唔……只有一张照片,感觉孤零零的。”

“嗯。”

“我们也买一部拍立得打印机,好不好。”

“好。”